虽然是放假,课还是要继续上的。
第二天一早是陆老师的台词课,但陆老师的上课风格从不循规蹈矩,他拿出了这段时间拍摄整理的黎家女祠的照片还有录像给她们看。
投影中一张张播放着他们参观黎家女祠的照片,林漾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
黎家女祠与其他地区的祠堂不同,甚至不像是一个祠堂。
黎家女祠里没有灵位,只有一个个刻着名字的木牌挂在房梁上。
也没有屋顶,只有一个回字形的天井,抬头就能看到天。
屋子正中间的空地上有块活井,井直径三米,深七米,将井中水抽走一半,半个小时左右地下水便会自动涌上来,将水平面与地平面拉齐。
林漾记得外婆跟她过,进入女祠不用祭拜,要是愿意做,就两条:一打水、二看天。
但林漾到现在都没明白打水和看天究竟是有什么含义。
“黎家女祠建于上世纪初,到现在已经有百年历史,具现有的资料记载,它是建立伊始便拥有较高文明程度、且至今仍较有活力的母系社会……”
陆老师站在一旁用深沉的口吻,将那段尘封的悠悠岁月展现在她们面前。
“……她们相信山溪有灵,拜山娘,以凤凰木为图腾。”
陆老师讲述着和祠堂有关的山神的故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林漾心中震悚,黑白照片里的山谷,不就是唐阿吉带她去的那个山谷吗?
可她从小在山上玩,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啊,这张照片是哪来的?
一些线索在林漾脑海中闪现,但现有的线索太少,林漾无法将它们串联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谷守山溪,遇困世者,授其梦回法」
从唐阿吉和自身所经历的事,林漾清楚的知道她们能够在现实和故事世界里的穿梭,得益于记录中山谷守护神山娘的力量。
可为什么她们二人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不同?为什么唐阿吉可以反复在两个世界里穿梭?
假说唐阿吉和吉光就是一个人的话,那就说明这场穿梭并不是单一的时间线。
也许还存在第三个世界,唐阿吉在那个世界有另一个名字。
林漾先认识了现在的吉光,然后又通过剧本世界认识了过去平行世界里的吉光——也就是唐阿吉。
如果林漾没有离开那儿,按照剧情走向,她后来会发现唐家的秘密,也就是导致唐阿吉必死的原因。
现在看来唯一有嫌疑的就是唐阿吉慢性脑部疾病——癫痫。
但这样唐阿吉就该是自然死亡,而不是非自然死亡。
癫痫会与之后唐阿吉的死因有关吗?
联想到唐家人刻意放纵唐阿吉的行为,林漾猜测难道是因为唐家人觉得有癫痫的唐阿吉太累赘,因此想让她死于意外?
而假如林漾不能改变剧本世界中唐阿吉走向死亡的结局,吉光又会怎样?
林漾不禁偏头看向身边认真专注得有点走神的吉光。
她心头猛然一颤,以她现在的所知,还没有办法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未知的道路令她感到恐慌。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着一个山娘谷,也许她可以找到那里调查一番。
“她们最后一次祭祀山娘,是最后一任族长在世前,并且那次祭祀选择的是一个外姓女孩……对了我从黎家女祠的后代那借来了山娘舞的记载册,有没有人想要试试?”
显眼包吉光跃跃欲试,还偏要拉着林漾,然而吉光根本看不懂册子里的动作分解,僵硬的四肢犹如新装上去的一样。
身段如兰的徐老师步履悠扬上台救场,看了两遍书便能将动作全都复刻出来。
徐老师温婉从容,放松而又内含力道的舞步,仿佛肆意刚劲的山风。
她手臂大开大合,动作刚劲有力,指尖凝花转动,令人联想到热烈参天的凤凰木。
山娘舞时而狂野恣肆、时而含蓄内秀、时而刚劲有力、时而轻盈飘逸。
风予山形,形随心动,舞者看起来完全是在风的引领下完成整段舞蹈的。
这一段肆意洒脱的山娘舞,令大家叹为观止。
陆老师更是起身,激情澎湃的背起了山娘舞的祭词:
『我欲乘风,天地相邀。
将举宇内,和光同尘。
山岚海湖,未许归期。
明心悟世,唯有内求。』
在两位老师的感染下,江渝和阿曾加入了朗诵的行列。
吉光也渐入佳境,只不过她毕竟不是学舞蹈出身的,动作还不流畅。
但吉光坚定的眼神抵过了一切,她像是一个刚出世的小精灵,笨拙而又虔诚地庆贺山神的诞辰。
“这样……”
林漾从吉光身旁错身而过,牵引着吉光的手做出正确的动作。
吉光有模有样的学林漾的动作,林漾也慢下来,两人面对面几乎同步跳着舞,却互不争抢,宛如同源不同系的并蒂花开。
“小林。”
吉光随着舞步转了个身,回头朝林漾眨眨眼,脑袋随着手臂引颈向上,逆着光的她身旁泛起一层白光,嘴里振振有词,笑意无尽的眸子深深的望向林漾。
“我欲乘风,天地相邀……”
林漾与吉光抓住对方的手,用力一转,换到了对方的位置上。
“……明心悟世,唯有内求。”林漾尾音轻轻,说与神明听。
密不透光的小室里,神仿佛听到了她们虔敬的祷告,给予了她们力量,两个人的舞蹈营造出了万灵丛生的磁场。
徐老师缓缓退到一旁,望着婆娑起舞的两人,眼中尽是欣慰。
“老陆老赵你们看,吉光是风,林漾像凤凰木。”徐老师眼中追忆几许,“风吹凤凰木,私语几人知。”
陆老师:“少年恰如风啊。”
赵老师自觉鼓起掌,“啊……跳得真好啊。”
“今天的授课就到此为止,我来总结一下今天。”
陆老师小心翼翼的整理那些老照片和典籍。
吉光与林漾相视一笑,用嘴型说悄悄话:跳个舞就结束了?
陆老师扫了眼她们的小动作,笑道:“我想你们一定很疑惑,我今天明明都没有和你们讲要怎么练习台词,怎么就下课了呢?”
“但我今天想让你们明白的一点就是,当你们有所求,真心诚心地为某件事、某个人祈求,你们的愿望才会被听到;当你们目睹潦倒困苦,体会过底层人的艰辛,才会知道他们是如何生活的。”
“所以我给你们的建议就是,多去看看外面的人,了解他们的生活,每接触一个角色,就去到他们的群体中融入他们。这样,往后每遇见一个角色,心中都能浮现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要跟他对话,要按照他的生活习性、说话方式、心里想法生活,把他融进你们的身体里,这样你们就成功大半了。”
陆老师给的建议不是说说而已,他还给她们留了个不用提交的小作业,就是在镇上每天观察一个人,模仿他们的说话口吻说话一天。
“大家对人物有任何的解读,都欢迎来找我老陆探讨,下次课见。”
陆老师收拾好东西后,便马不停蹄想跑下一户人家里蹭午饭听故事,但转眼又被赵老师拉了回来。
“咋啊唐老师,还没下课呢,急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是赵老师的课,这节课是当前所完成的剧本的最后一段,也是林漾突然回来所打乱的那一场拍摄的排练。
安排排练,其实也是因为林漾这段总是过不去,大家想趁着这个时候给她提升提升演技。
而陆老师作为唐阿吉父亲——唐闻声的扮演者,必须要留下对戏。
排练开始前众人聚在屋子前端,只有陆老师和林漾围绕在房内用做道具的唯一一对桌椅旁。
“小林。”陆老师站在林漾身旁,于她沟通着一会儿的细节,“这个片段比较特殊,你要是觉得身体、心里不舒服,就直接打断我。”
陆老师指的是场景设计里的骚扰,林漾点点头说知道。
赵老师没有出声,而是自然地在一旁等两人进入状态,开始表演。
不多时,陆老师朝着端坐在椅子上做题的林漾走了过来,从学业聊到生活。
“小林啊,老师听说你又打了一份工……”说着陆老师的手搭上了林漾的肩膀。
“嗯,我现在的积蓄应付将来的生活还是太勉强了。”
陆老师的手继续向下,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的林漾内敛地笑着对他袒露心扉。
陆老师渐渐露出了爪牙,“你这样学业怎么跟得上?学费的事……”
“等一下。”
陆老师的表演猝不及防被林漾打断,赵老师瞬间眉头紧皱,为了这段拍摄焦头烂额辅导了林漾许久的他心情实在不怎么美丽,张嘴就要开骂。
陆老师也是一顿,照顾到林漾的心情,立即将贴着她后背的身子直起。
只是开导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就听林漾说。
“唐老师你太含蓄了。”
林漾站起来,将陆老师按到了椅子上,“简直像在哄婴儿睡觉一样。”
说着,林漾重复起了陆老师的台词。
她微微歪着腰,看似是在教人做题,实际上是借着这个机会将猎物挎在其中,形成自己的包围圈。
她的动作并不着急,肃穆的眼神里晦暗不明的光亮一闪而过,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看被困在笼子里的宠物,想要徐徐图之。
她的手也并不总直接与他的身体接触,而是将她的手与他的身体当成了互斥的磁极,即使游走得极近,也丝毫没有触碰在一起。
在他察觉异样回头的前一瞬,她狡猾地抽离,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她的身体不断朝他迫近,眼神流出明晃晃的暗示,她的言语不断误导他,却又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要是他反抗,她大可以说他误会了、太敏感了,将所有过错归结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