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早早就有小厮在洒扫了,看到锦源过来都停下了动作行注目着他和他与周围气质格格不入的驴车。见到他竟然不赶快走反而大大咧咧地停了下来,便立马上前驱赶:“这里可不能停车。”
“不要啰嗦,快抬小爷进去!”张子平立马甩开袖子,对着小厮们低声呵道:“都低声些,别让老爷知道了。”
看到张子平被众人簇拥着离去,锦源感到总算卸下一副重担,他不想和这样的官家有什么瓜葛,连忙挥鞭催促着驴车离开。
可他还没行出不远,立马有几个张府仆从赶了过来,拦住了他的车,躬身道:“官人且慢,我家小爷说请官人先别忙走,请官人赏脸入府一叙。”
锦源眉头微蹙,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一身怪异的女装白衣,对上仆从那不经意探究的目光,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局促,不欲与他们多言只着急脱身:“跟你们家小爷说,不必如此多礼了。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去了。”说着便赶车要走,那几个仆从十分地坚持,以身挡着他的车,脸上堆着讨好恭谨的笑:“官人,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若是请不到官人,小的们回去也不好交代……”
这是普通老百姓最难拒绝的请求,出来混日子都不容易,锦源不忍心为难他们,只得暂时放下自己的小皮鞭,跟着往那朱漆大门走去。
他们径直往东厢房去了,张子平正由两个丫鬟伺候着更衣,看到锦源便立马抬手止了丫鬟的动作,自己一边胡乱地系着衣带一边亲切地单脚蹦跳着迎上来:“锦大哥,我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你了,可真令我心焦!你今日救我于为难,子平铭感五内,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若让你这位恩人就这么走了,岂非成了没心肝的忘恩之人?”
“红儿,拿锦大哥的衣服来。”他说着对身后的一个丫鬟吩咐了一句,转身又对锦源笑道:“我方才特地命人准备的,都是上好的杭绸面料,全是新裁没穿过的,锦大哥莫要嫌弃,试试看合不合身?”
那个叫红儿的丫头是个身段苗条、性格活泼的女子,端着几件衣服袅袅婷婷地走到锦源身边,瞧见他身上穿着一身脏污的白色女装,那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嘴角挂着忍不住的笑。锦源鼻子里钻进她身上的香味,忍不住退了一步,保持距离,这才敢看她手中的衣服。
那些衣服皆是长衫,袖口衣领处都绣着精致的花纹,料子在烛光下泛着润泽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锦源摇摇头,笑道:“这是读书人的衣裳,还是留给读书人穿吧。我不过是个粗人,也用不上这样的华贵衣衫。”
张子平忙道:“此言差矣,衣衫乃是寻常之物,只有它去配人哪有人配它的道理?岂不是因果倒置?”
锦源没有辩论的本领,言辞上说不过他,可是内心十分坚定,任由张子平如何说,他自岿然不动,只是沉默地微笑着摇头。
张子平无奈又搬出另一缘由来要求:“但你刚才可答应我了,要把你身上这套衣服送给我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锦大哥你可莫要做那无信之人呀!你总不能把这身衣服脱掉,光着身子走吧?”
“公子,上天保佑,你平安归来!”正争执间扑进来一个狼狈的书童,抱着张子平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都想着要去老爷跟前以死谢罪了!”
锦源定睛一看,正是跟着张子平一起上山的那个可怜的书童。看到他虽然狼狈,倒也平安无事,锦源心中宽慰,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瞧见他身上的半新不旧的青布衣衫,突然灵光一现道:“不如这样,就把这位小哥的衣衫借我一穿吧!”书童闻言一愣,才注意到锦源,不解他所言何意,呆呆地望着自家主人。张子平叹了口气,知道实在勉强不了锦源,便对书童说道:“你就去取一套你的新衣裳来吧,交给红姐就是。你累了一晚了,回去歇着吧,这两日就放个假,不必跟我了。”
“是……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公子要我的衣裳?”书童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活泼的红儿早笑着领他下去,笑骂道:“叫你拿你就拿,那么话,难道小爷还能短了你的衣裳穿?”
两人说笑着离去,不一会儿一身全新的衣衫送到锦源的手里,锦源摸着那麻布衣衫的纹理,感到一种朴实无华的亲切。终于脱下身上已经划破的女装,顿时觉得自在多了。
他正在换衣服时,忽听得外面有人喊了一句:“老爷来了!”
一阵鸡飞狗跳的逃窜声之后,寂静片刻,东厢房里有一个威严却不失慈爱的声音响起:“你这逆子,还不给快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