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猜到了,阿源哥的爹爹肯定不简单,只怕他这一去见到了京城繁华,就要跟着他爹爹生活,再不肯回咱们这个小山村了。”丰收没注意到老烟斗异常的神色,继续倾吐着心中的苦闷,“要不然怎么这么久了,他还不回来呢?”
其实单从理智上来说,丰收知道现在的车马慢,他们一路上京翻山越岭还要带着一个病弱的前王妃,一路上自然多费时日。可是思念的种子在锦源离开的那一日种下,日日都在深夜的辗转反侧间得到泪水的浇灌,早已经枝繁叶茂,叫赵二他们的一些无心之语戳破最后一道防线,终于把丰收脑中理性的防线冲破,变成了这喋喋不休的焦虑之语。
老烟斗也有些心烦意乱,显然他很想问问锦源的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还是耐心地听完了丰收的抱怨,把烟斗里的黑色烟灰倒出来一些,在桌上画了个简略地图:“你看,咱们在这儿,京城在这儿,这里要翻两道山,这还有一条河要渡……”老烟斗讲得很细,一边宽慰丰收一边预估道:“这一来一回也得半年,况且他还得办事。”
说到办事,老烟斗一顿,很丝滑地过渡到了自己的问题上:“你说锦源去京里找他爹?他爹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个爹?”
“就是那个已经去世了的爹。”丰收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伸手摸了一个炸菜角,给老烟斗娓娓道来。从第一次锦源发现旧衣开始说起,一直讲到遇到王妃获得消息——当然丰收巧妙地修饰了一下王妃的身份,只说她也是当年的逃难之人。
老烟斗听完沉吟了良久,半晌跟丰收恭喜道:“我早猜着锦家人肯定是富贵人家,这下果然不错!锦源这一回去了京城,肯定是能寻着他老子,你就安心等着吧,到时候他回来就带你们婆媳两个回京城里过富贵日子去了!”
丰收看他明明是笑着,不知为何眼眸深处却是忧伤。
“我不想过富贵日子,我觉得在这里挺好。”丰收吸吸鼻子,在锦源面前她一直忍着没说,此刻在老烟斗跟前就直抒胸臆了:“如果我那位从未谋面的公公真的在京城过着富贵日子,我们也没必要去凑热闹。人家这么多年都没想着送来个只言片语,摆明就是不想再跟这边有什么瓜葛的意思。”
老烟斗训她:“你懂什么,一封家书多难寄,中间但凡有一点差池,那就是送不来消息。”
丰收忍不住在想,难道这就是古时候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的浪漫吗?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活在信息爆炸的状态下,想念一个人就嗖嗖嗖地给他疯狂发消息,把自己呼之欲出的爱意和思念都倾注给他,然后立刻马上收到他同样热烈的反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隔着时空胡思乱想对方的近况,这分明不是浪漫,而是一种折磨!
丰收化相思为食欲,恶狠狠地又捧起一个油炸菜角啃了一大口。
***
“阿嚏!阿嚏!啊——阿嚏”于丰收所在的赤霞村的千里之外,锦源连打了三个喷嚏后,悻悻地揉着鼻子,明明身上的棉衣穿得挺厚,难道还是要伤风了不成?
一路翻山越岭,他终于带着王妃来到了京城。
原本他以为安庆县已经是非常繁华之地了,入了京城方知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单单那高耸的城墙和厚重的城门就以恢弘的气势要远远把安庆县比下去了。入城之后,更是车马如龙,人头攒动,把锦源搞得甚是紧张,走路都多加了一份小心,生怕撞到人。
徐真茹和锦源一样满脸紧张,甚至因此浑身颤抖了起来。
锦源细心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连忙放慢脚步,躬身到徐真茹身边小声地询问:“姑姑,你怎么了?”
他们二人假扮成一对返乡的姑侄,一路如此称呼。徐真茹也早已褪去了一身缁衣,换了一身普通的民妇装扮,好在她这么多年坚持保留了一头长发,改装十分自然。
“没什么……” 徐真茹虽然这样说着,可是身体还是一阵阵的战栗,她对着锦源自嘲地笑道:“可能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
近乡情更怯吗?
锦源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诗句,在他的记忆中他虽然从未踏足过京城的土地,可此刻却也无比深刻地理解这五个字。之前从赤霞村出发的时候恨不得日夜兼程,早一天到达他就距离自己的多年追寻的答案更进一步。可真等踏进京城城门的时候,他却踌躇了,有一些不敢继续走下去。
“天色不早了,咱们得找个地方休息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那一个莫名的胆怯,锦源这样提议道:“休息好了,明天咱们再去打探消息。”
“不……”徐真茹摇摇头,声音虽低,却很坚定:“有个地方我想先去看看。”
锦源以为她是要去找自己的家人,便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两人顺着京城主路一路向北,那原本在遥远地平线上的宫城越来越近,越来越雄壮,薄暮的昏黄日光下,金黄的宫殿顶端发出一层层迷人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