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啦,胡说八道。”
周子谦就连嗔怪也还是文质彬彬,三人听到他的声音一齐回头,丰收和锦源的两双眼睛里都是探询的神色。
周子谦朝众人一笑,却是很轻松地开起玩笑来:“你们看看,让这孩子说的,就跟我要归西了似的。”
他脸上的笑容,丰收感到无比熟悉,过去那些终于不堪忍受加班决定回家躺平的同事们脸上往往都会出现这样轻松的笑容。丰收甚至感觉,周先生实在是活泼了许多。
“其实这一次与诸位一同来到安庆县之前,我就已经辞去了学堂的差事,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也没有打算再回赤霞村了。”
他微笑着解释,却让丰收从心底泛出一阵酸楚,紧跟着也跟陈谷一样红了眼眶。她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周先生你真是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难道你的事情都是朝廷机密不成?”
笑着说完这句话,最后两个字还是发颤,终究是有些露了马脚。
锦源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想要通过自己的臂膀给她传递一些安慰和力量。他此刻十分理解丰收的心情,连他自己也一样感到寂寞,刚刚拥有的一位好朋友转眼就要分别,在人生的岔路口只能互道一声来日珍重了。
丰收不想把悲伤的心情显露出来——在这一方面小孩子总是比大人更坦诚——赶忙把郭氏姊妹的邀请说了,也不给周子谦拒绝的机会,跟陈谷一起闹着把他拉去了。
郭绿罗却没有来。
“我姐姐说,请客吃饭,三天为请,二天为叫,一天叫提。我们这么突然请先生出来,实在是冒昧,更何况先生对我们有如此大恩,更不应该造次了。姐姐叫我送请帖来,还要给先生赔罪,实在是我们胡闹不知礼仪,请先生原谅。”
郭怜芳低着头行了礼,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想来是被郭绿罗教训了一顿。
周子谦连忙还礼,“言重了,该是我给两位赔礼才是。明明良辰吉日,却被我闹了个天翻地覆,在下实感无地自容。”
丰收在周子谦的背后,偷偷对着锦源吐了吐舌头,她刚才还确实是把周子谦给“提”过来的。她这个现代人不懂,郭怜芳是天真烂漫从小骄纵,奈何锦源和武宝两个又是大老粗,四个傻的就这么把周子谦这个书生给冒犯了十成十。可再看看人家还是那么一副如沐春风的气度,方知何为真君子不拘小节。
郭怜芳笑道:“其实我倒是要谢谢先生,有这么一闹,以后几十年全县的人肯定也还是对我的婚礼记忆犹新呢!只怕公主娘娘大婚也没有这样的效果啦!”一言说得众人都笑了。
气氛又欢乐起来,大家依次叙坐。周子谦又再次细看了一会儿郭怜芳方才递来的请帖,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迹,轻叹一声:“郭小姐的美意,只怕无福领受了。”说着他将请帖揣进袖中,又取出另一份书信双手递给郭怜芳:“这两日已经多受大小姐的照拂,又收到她的许多谢礼。早写下了一封书信相答,这一次无缘相见了,还望见字如面,略表我的一番感谢和十分的抱歉。”
“难道先生三日后不能来了吗?”郭怜芳听他的意思,有些慌张。
“三日后正是我与朋友启程的日子。”
郭怜芳不由得连呼可惜,便又忙说要为周子谦准备上路盘缠、车马等物。周子谦连忙推辞,笑道:“之所以不早言此事便是怕诸位朋友太过关心,免不了一番破费周折。小可早已备好一切,郭小姐无需挂怀。”
郭怜芳还不想放弃,正要说话,武宝却抢在她前面举起酒杯,冲周子谦敬道:“大丈夫志在四方,我武宝祝先生将来大展宏图。明日就要山河相隔,但咱们在座所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不论路多远,好朋友都在心里!周先生,我敬你!”说完便一仰脖子一饮而尽,还是他那颇具江湖气质的做派。
“好!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请!”没想到周子谦也颇有豪气,将满满一大杯酒也一口气喝了下去。
郭怜芳本是不满武宝强行打断她,可此刻气氛热络起来,她也不免垂首微微一笑,一起陪了一杯。暖酒喝下肚,离别之情也愈加在心中升腾翻滚,她不由得又叹起方才的可惜:“早知先生走得如此匆忙,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姐姐拖来的……”
丰收最是能喝酒的,平日不饮,一旦喝起来必定要喝得开怀。凭借着当年在多次送别关系不错的同事的经验,丰收把离别的伤感统统配酒送服,换上欢乐又充满希望的氛围,带着大家一起祝愿周子谦前途美满,所得皆所愿。
她回忆起与周子谦的第一次相遇,再到后来一起研习绘画,还有后面小人书大闹学堂……讲着讲着,丰收惊觉明明是日常的生活,串联起来再看竟也能如此精彩!
周子谦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在丰收的探问下,他风轻云淡地跟大家讲了整件事背后的许多隐秘细节。
“说来惭愧,其实我娘亲留给我的那一瓶药之前我从未用过。不过来之前我自己喝过一次,只在水杯里加了小小一滴,就昏睡了过去。按娘亲当年所说会进入假死之状,所以喝之前我先在学堂请了三天的假。又拜托算命王在第二日傍晚来找我。结果算命王来时我还未醒来,被他强行施针唤醒,听他所言确实停了脉息仿佛假死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