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指腹划过那颗晃悠悠的坠子,哑声道:“阿羽喜欢么?”
“嗯,挺好看的。”姜鹤羽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耳垂,“阿兄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这个?”
她今天一早醒来,就发现枕下压着一个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对儿珍珠耳坠并一只精雕细琢的金鹤,还有一张字条。
他在纸条上叮嘱她早上起来后记得吃锅里温着的汤团,字迹很是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
江离强迫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被捏红的耳垂上挪开,看向远处,轻声道:“是给你的压岁钱。
“愿阿羽,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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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赶紧的,马上收跳板了!”
姜鹤羽站在船头,将目光从挤挤挨挨的码头收回,转向即将前行的方向,纵目远眺。
远处一座绿瓦红廊的楼阁临江矗立,浸在落日余晖中。
“那是……”
“南西阁。”身旁的江离轻声开口。
姜鹤羽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触动,她竟然真的看到了两千多年前的南西阁。一个实实在在的楼阁,远比之前听到的什么天后、太子,要让她感到真切、也震撼得多。
她看着笼在霞光中的南西阁,不禁低声喃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江离身形一顿,转过头,声音不知怎地有些干涩:“阿羽、竟已会作诗了?”
彭青梧嗤笑一声,抓住机会嘲讽道:“亏你平日里还装得像个大才子,怎么,连谢安的遗作都没研习过?”
江离不答,只将视线落向天边的水鸟。
姜鹤羽正不知怎么回答,听到彭青梧的话,心中有了底,颔首道:“正是。我昨日在街上路过一家书铺,随手翻开了一本署名‘谢安’的手抄册子,恰巧记下了这句。”
“原来如此。”江离看向远处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哎,姜兄。我劝你还是多看看谢安的文章,那才是真正的大才子,你好好学学人家,别空有一张皮囊,内里全是干草。”自从知道江离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后,彭青梧连最后一丝对“大舅子”的顾虑都消失了,怼起江离来毫不留情。
“哦?你觉得谢安很厉害?”
“那当然,那可是十六岁就及第入朝之人,千百年来有几人能做到?”
江离不置可否:“听起来彭校尉很是向往他的人生?”
彭青梧反问:“不然呢?年少成名,谁不想要这种老天爷眷顾的人生?”
“嗯,他升官是快,就是死得也挺快的,彭校尉保重。”
“你……”
这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都能吵起来,甚至动辄人身攻击,姜鹤羽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不明白自己之前怎么会脑抽到以为他俩有一腿。
“行了,别吵了。”
姜鹤羽头偏向左边:“谢安死得早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吗,逝者已矣,你嘴那么毒做什么?”又偏向右边,“说一句人家没理你就罢了,还上赶着多说几句讨骂?唧唧呱呱跟田里的□□似的。”
被各大五十大板的两人讪讪闭嘴,顷刻间周围静得只剩江水拍打船身的声响。
姜鹤羽耳根子清静下来,脑子也终于有空隙转动。
她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为什么那些册子都是手抄的?”
江离习惯性地为她解释:“这种通常是某些文人新作的文章或诗句。因为小有名气,有一定需求,但又不至于开模印刷,于是被抄写后售卖。“
“印刷的流程很繁琐?”
“需要刻工在版料上刻出整篇文章,再刷墨汁,印在纸上。整个过程中,刻工开模是最费时的步骤。”
原来是雕版印刷。
姜鹤羽点点头,不再说话。看向天边将落未落的夕阳,像是沉浸于这漫天景色中。
良久,身后传来呼喊几人回船舱的声音。
姜鹤羽步伐缓慢地跟在二人身后,看着江离广袖翻飞的背影,心中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