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羽被他的眼神看得一噎。
他还挺骄傲。
“那就先放我这里吧,我不会动你的。”临近冬日,饭菜凉得快,姜鹤羽不欲与他多费口舌,挟起碗中那块肥瘦相宜的猪肉放进嘴里。
蒋校尉体谅病棚的事务繁重,每日送来的菜肉瓜果都是先紧着这边,确实挺新鲜。
“不必分那么清楚,你拿去买些衣裙钗环、胭脂水粉。”
江离又给她盛了碗热汤,见她一脸认真地吃着饭,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阿兄不太懂,你自己看着买。我平日也使不了多少银子,留下来的尽够了。”
……
又熬过整整一下午的看诊,姜鹤羽面露倦色,揉着发僵的肩颈。
马上到晚食的时辰,病棚里却突然跑出个神色惶急的药童。
他像无头苍蝇般原地转了两圈,看到姜鹤羽,眼前一亮,连忙跑来道:“姜医工,快!李夫人要生了!您快去看看!”
李夫人便是上午来看诊的那个孕妇。
姜鹤羽执笔记录的手一顿,轻轻皱眉:“我不会接生。”
她最擅长的是外科,其次也能处理一些常见的内科疾病,但产科经验却是几乎为零。
药童一愣,随即又慌张起来:“那怎么办?”他下意识地以为所有的女大夫都会接生,女大夫就是稳婆。
“现在哪还有稳婆愿意进来啊?”他哭丧着一张脸,生怕那个总是温温柔柔与他说话的夫人会就这样撒手人寰。
“别慌,我跟你去看看。”姜鹤羽收拾好药箱站起来,她不懂产科,但现在也只能先去看看,能稳一会儿是一会儿。
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姜鹤羽回头一看,是黄医正。
“我都听到了,走吧,我会接生。”黄医正背着药箱,神情少见地端肃。
药童大喜过望,忙领着黄医正往病棚赶。
姜鹤羽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一进病棚,棚里的病人便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认出这是在外面坐诊的大夫,纷纷深感奇怪地交头接耳。
等走到李夫人的床位,就见她满头大汗地攥着床沿,头发贴在汗湿的面上,上齿紧紧咬着下唇,身下流出的鲜血在衣裙和被褥上洇出一大片。
黄医正打眼一瞧便知情况万分危急,立刻吩咐:“找几个人把她抬到旁边的空营帐里,动作轻一点、快一点!”
那妇人从疼痛中回过神来,看到黄医正,面露抗拒:“不,不要男大夫……”
姜鹤羽从旁调解:“李夫人,我也会在旁边打下手,不会只有黄医正一人,你且安心。”
“不,不!只要你,只要你!”李夫人看到姜鹤羽,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不会接生,只要我,那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姜鹤羽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近乎不近人情的残忍。
李夫人一愣,绝望地喃喃:“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夫君会生气的……”
神情恍惚的妇人语无伦次,姜鹤羽却是听懂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妇人在这里不顾性命也要讨价还价,竟是担心丈夫生气这么荒唐的理由。
“李夫人!”
姜鹤羽皱眉厉喝一声,将那夫人从碎碎念的疯魔状态中叫醒,带着些冷意道:“黄医正首先是个大夫,其次才是男人!而你,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谁的妻子!你要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男人放弃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吗?!”
李夫人不知被哪个字眼触动到,逐渐安静下来。良久,直到那来叫人的药童都要忍不住强行抬她的时候,她终于颤抖着发出一道细弱的声音:“好,好。那就麻烦姜大夫和……黄大夫了。”
药童如听圣令,赶紧带着几个来帮忙的药童一起将人抬去空营帐。
营帐内。
黄医正满手是血,唤了一声:“李仁,取热水来。”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穿手衣了。
从始至终都跟在左右的药童李仁应了一声,端着热水走过来,看了眼一直在痛呼的李夫人,不忍心地将脸别过去。
黄医正净完手,用滚水烫过的毛巾擦干,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同一旁的姜鹤羽道:“孩子养得太大了些,一时半会儿生不出来。但她患了瘟症,体力太差,怕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如今药材紧缺,我把我仅剩的两片百年人参给她吊命,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姜鹤羽看着哭声越来越弱的妇人,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刺得掌心发疼。
她定了定神,低声道:“还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