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谷外围。
清灵花开得旺盛,黄白的小花簇积着,香气飘溢,嗅之便能身心舒缓,是制作凝神香的材料。
这片清灵花生长得零散,地处偏僻,少有人来,每年的三月,越昤都会来此采摘。
她拨开一片灌木丛,本想取其中的清灵花,却看见更深处有一株蕨状植物,叶片纤薄,隐隐露出的根茎部分晶莹胶感。
灵胶蕨,可炼制复元丹,能够快速恢复肉身损伤。
越昤欣喜,观察四周,确认视线范围没有异常,便放下背篓,蹲下身用药铲小心挖取。
灵胶蕨周遭土壤向下拨去一寸,手畔杂花瓣微微向前晃动,细碎的花粉零散向前方挥散,余光内,有一溜浅淡阴影快速前攀,鼻尖下,有一缕异味悄然溢过……
越昤猝然回身,药铲携着先天之炁,在半空转过一圈,倏然刺下!
迅且精准——
直直扎入一头身长丈余、体廋长尾的妖兽额上正中。
这一刺,让妖兽身体陡然绷直,又扭动着抽搐,凶齿大张,甚至能看见残留着血食杂碎的凶口深处,喉头在剧烈颤动——它应该在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但越昤听不见。
越昤生来就听不见声音。
是天生耳疾,万物于她自始便无声。
类似这样的突如其来的危险,越昤经历颇多,早就习惯。
溶蜥。
越昤识别出这妖兽,同一时,飘身后退,视线扫过三丈范围,没有其他威胁。
溶蜥长尾剧烈地拍打地面,头颅甩动,试图除去额上异物和痛苦,但无用。
它更加暴躁,獠牙泛起血光,目光再次聚焦越昤,发狠狂躁扑来。
越昤翻指掐诀,袖袋中飞出几张黄纸片,成串般环绕包围溶蜥,溶蜥速度被强行减缓。
指尖晕着纯净的氤氲,隔空画符,溶蜥额前正对的一张黄纸片与之呼应,呈现出玄光符印。
溶蜥再向前冲一尺,额上正好撞击在那黄纸片上,霎时间,印记绽放,利光竖斩而过。
利剑符。
周遭三丈仿若都被定格,溶蜥似钉在半空。
越昤撤手注视。
轻微的动作牵引空气,插在溶蜥头顶的药铲从溶蜥额上沿着头颅中缝顺滑滑下,便在这一刻,溶蜥身体对半剖开,向两边倾倒,砸在地上溅起层层尘灰和鲜血。
解决了。
越昤缓缓换了一口气,确认这般速战没有引来其他妖兽和修行人,从袖袋里拿出储物灵袋,将溶蜥尸体纳入灵袋中。
溶蜥,天生凶恶,擅隐匿,鳞片坚硬,筋骨柔脆,惟弱点在额间三寸。
如果不能一击毙命,接下来便是攻守之势倒转,越昤危矣。
溶蜥是上古妖兽繁衍遗存至今的变种,虽然数万年血脉早就稀释殆尽,但其鳞片还是上佳的法器材料,价值颇丰,附近修行人曾经有过大范围的猎杀,现在数量稀少,只生活在落虹湖深处,轻易不会离开大湖。
她俯身拾起药铲,用草叶抹去其上的血靡,直身向落虹湖方向思索片刻,便略过些许猜测,继续采摘灵胶蕨。
约莫一炷香,灵胶蕨完好无损的取出,越昤从储物灵袋里拿出封药盒,妥善放好,重新塞回储物灵袋中。
采到足够量的清灵花,日头将落,越昤背起背篓,快步往烈风谷出口去。
烈风谷一年中有九个月处于烈风中,烈风又急又猛,凡躯难以抵抗。
据说,烈风谷深处的烈风更是如刀如斧,削铁如泥,极为危险。
三月至五月风停之时,正是各路人往烈风谷深处寻找资源和机缘的时候。
越昤一路遇上几队人。
她避让而行,有不少视线落在她身上,或是打量她灵于常人的容貌,或是探看她背篓里的东西,还有人刻意扔了石子在她脚边,在她抬头时,那人嘴上动动,在说话。
这是认识的,坊市里的散修摊贩,姓李。
他在撩闲。
越昤低眸,不看他言语,亦不理他,径直离开。
*
越昤惯去的坊市、也是离烈风谷最近的坊市,设立在大奉国和梦仙山脉之间。
这里最初是去梦仙山脉求仙问道的凡人的聚集地,后来梦仙山脉里不得机缘的修行人下山也停留于此,久而久之形成了坊市。
提及坊市名,越昤站在坊市门楼下,抬眼看破碎的门楼牌匾。
牌匾在很多年前被削去了一半,到当下,世人只记得音,不记得字,于是,山下想上山的人说是“望仙”,山上已下山的人说是“忘仙”,“望”与“忘”至今也没有争出所以然。
她嘴上微动,无声。
望仙坊。
进入坊市中,并不热闹,隔壁大奉国近来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少有“想不开”来此求仙问道的凡人,烈风谷又吸引走了坊市内很大一群修行人,主街道上人气稀稀拉拉,两边的店家有些慵懒地打着瞌睡,有些更是直接关门歇业。
越昤进了一条巷子,巷子里有家偏僻的店铺,没名没匾,常年门可罗雀,越昤走近,雀子都懒洋洋的不曾飞走,只往旁边蹦了蹦,算是避让。
踏进店里,意外的有顾客,那人一身湛蓝金丝道袍,朴素中藏着奢贵。
此人数日前在店中碰见过,越昤记得,高价买了木灵果的消息。
木灵果,服下可借助木行之力感应灵魂的灵果,是凡人借助外物踏入修行之路的灵物之一。
不过这位面晕玉色,已然炼气,木灵果应该不是为自己而买。
道袍男子正在柜台上同掌柜说着什么,言语间双手撑着柜台,恨不得站到柜台上去力争,偏生一点没用,掌柜只时不时地掩嘴咳嗽,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柜台后,掌柜一身灰白陈旧的长袍,这位看起来不到而立的掌柜,本值壮年,奈何曾经经历过火灾,大火烧毁了他半边身子,也烧尽了他的精气神,半边满是烧伤疤痕的脸用粗制的面具和碎发遮着,另半边脸因为虚弱而备显苍白,两边对比,几分恐怖,几分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