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播放这段录像时,希卡利就很安静。
来自异位宇宙的来客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少年,
看着他渐渐褪去天真的一切,走向名为领袖的命运,看着他陷入危机又死里逃生,却一次又一次被逼迫站在悬崖之上,去挑战那渺茫的希望,
明明记忆中的那个孩子还在笑着对他们说黄豆粉年糕是世界上最棒的食物,会和泰迦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玩着新出的游戏,会津津有味的在家庭聚会听着大家讲着过往的故事,会偷偷的溜出银十字同伙戴拿和ufz的大家一起去看朱朗那新生的皮古蒙……
可是血淋淋的大火却将这些过往全部燃尽,化成一道又一道尖锐的箭矢刺向他的心脏。
不经意间,看着那孩子陷入危险,希卡利紧紧攥着手中那枚吊坠,甚至因为碎片而沥出了点点滴滴的光粒子,
看着赛罗对面出现熟悉的身影,一时间天旋地转让他忍不住的扶住墙,那一刻脑海里翻天覆地的恶心,甚至想要迫切吐出什么来,可除了席卷全身的窒息和痛苦外,什么都没有,
颇为苦涩的心情像是被是被浸入冰冷刺骨的海水,快要将那理智的大堤冲毁,
而曾经短暂被压制在心底的恨意又一次再度蔓延,他那双乳白色的眼灯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寒意,
“很快了,再快些……”
希卡利慢慢的垂下眼帘,看向手中那已经碎掉,时间却已经永远停止转动的怀表,
而同一时刻,火花塔内出现一道身影。
录像还在播放,
依旧是大家熟悉的新生代居住的那栋房子。
一楼客厅,曾经热闹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可依稀可见过往的影子,
曾经长势良好的植物失去了主人的照顾反而快要枯死,随意丢弃在游戏机旁的手柄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吱哇乱叫的再次拿到手上,桌子上还摆着不同口味的威化饼和泡面,厨房里还放着波子汽水,楼梯的角落有些许多遗落的计算数据……
不知道是谁悄悄留下了印证着过去的一切。
捷德坐在地毯一角,一边向着德凯解释最近发生了什么,一边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文书工作为赛罗分忧。
反而是德凯听着捷德为自己讲述的事情,只是低着头,紧紧的握着桌子上的那张合照没有说话,
O-50里独属于凯那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悲剧,在地球上艾克斯终于醒来的一人掩耳盗铃独角戏的落幕,甚至代表绝对的光和正义的银河都快被路基艾尔吞噬……
看着合照里那些鲜活的笑容,他的眼底先是闪过悲哀,后又觉得自己可笑,最后漫上心头的是一阵阵如浪潮般的痛苦。
活着是为了什么呢?爱有什么用呢?
明明连现在捡回来的这条命都是因为同伴拼死保护来的,活下去了反而现在大言不惭的讨论着这可笑的话题,
少年把合照放了回去,心头想着果然是自己够闲了,明明在监狱里从来不会想起这些,工作繁忙的时候能忘却这一切,
自己在宇宙监狱里是这样,赛罗在光之国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德凯垂下眼帘,似乎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但是当看着自己光屏上亮起时浮现的那张家人的合照,他的心还在隐隐作痛,
其中在看到那个揽着自己笑着的戴拿时,他到最后仍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回了泽塔的消息,德凯打着字想着,
泽塔最近在U40,希望他不要受伤,希望他能活下去。
另一旁,在捷德意识到自己讲完后许久没有别的声音响起,久到让前者甚至觉得出现第二个人是一个错觉时,一句道歉打破了他的恍惚,
“……对不起,捷德前辈。”
听到这话的捷德只觉得窒息,
他看到的命运像是一把大手紧紧拉扯着他们颈上的枷锁,
看着情绪不高的后辈,又想到那场争吵,捷德再也挤不出笑一个笑容,面色有些惨白的这样说,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德凯。”
前大队长之子垂下眼帘,
他想到了死去的父亲和为救他而死的泰迦,明明他活着的罪恶感更深不对吗?
可连这样的他都还没死呢,为什么明明活着罪恶感更低德凯反而要流泪呢?
捷德不是没有想过死亡,可是当他看向了窗外的等离子火花塔,看到了飞向空中的那个红蓝色身影,
如果他死了,那么赛罗他们又该怎么办?
那位领袖紧绷的神经或许再也不能承受再一位同伴的死亡了吧?
那么本就支离破碎的遥辉还能拉的动伤心欲绝的泽塔吗?
捷德看着自己手中有关圆环的处理问题,银河前辈的迷惘好像浮现在眼前,
那个询问他的问题到现在他仍然没有答案。
捷德想着自己之所以能够活下去是因为他生命的价值过于珍贵,
因为足够愧疚为他逝去的生命而挣扎活下去,
他那双如天空般漂亮的蓝色眼睛在每每回忆过往之后就布满灰尘,遮住了几乎不剩多少的希翼,
就像赛罗说的那样,带着父亲和泰迦的那一份继续前行,无论结局走向哪一个方向。
“捷德前辈……”
德凯看到了捷德眼底的恍惚,又想起在航空港遇到的赛罗,他不免有些思索,左思右想下,
最后德凯看向了他们中为数可以交流的人,还是斟酌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捷德前辈,你知道赛罗前辈的情况不对劲吗?”
时间好像凝固在这一秒,
德凯捕捉到了听到这个问题后捷德那不显著愣住的几秒,紧接着听到后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随后看向自己,只不过眼睛里是满满的悲哀。
“……就连你也发现了吗?”
听到这话的德凯也明白了什么,
但是想到自己曾在赛罗身上捕捉到的那种波动,他没有向捷德多说什么,也只是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的捷德叹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单薄的人类身躯一点点的靠近那面落地的窗户,只有这里可以清晰看到一整座等离子火花塔。
捷德听到了德凯靠近的脚步声,他思索着整个事件的发展,天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最后才缓慢的开口,
“在泰迦死后,我有一段时间在修养,之后就和亚刻奔波在宇宙内,直到我们从猎户座救下你,这次受伤之后赛罗哥哥就一直很少再和我们呆在一起了。”
捷德回忆这段记忆的时候,灰色的记忆里唯一色彩是那永远留给他们背影的蓝色披风,金色的眼眸不再是太阳,越发的沉默和从来都不过多停留的时间组成了一个新的赛罗,
只听见捷德接着讲,
“他很忙,谁都看出来他很累,但是赛罗哥哥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其实这栋房子可以看得到宇宙警备队,等离子火花塔的光线依旧是那般柔和,柔和到想让人溺死在梦中,不再醒来,而青年苍白面容上,只有睫毛在微微颤动,
“光之国没有黑夜,只有迪法勒塔光线一遍又一遍的升到最高点,又一遍遍的跌落到最低点,大队长的办公室里始终很忙碌,而我和泽塔只能看着赛罗哥哥用公务和任务麻痹着自己,用伤痛来证明自己活着,去保护他人,”
想到泽塔曾经和自己在办公室里陪同的时候,
那从未愈合的伤口,疲惫不堪的面容,一意孤行的同伴,哪怕是他和泽塔哭诉着让赛罗多珍视自己一些,但是回答他们的只有沉默,每每回忆到这里,捷德忍不住的鼻酸。
他忍不住的看向身旁的同伴,德凯在先前就猜到了什么,可看到了那已经泛红的眼角,后者也沉默了下去,前者苦笑着继续讲下去。
“可赛罗哥哥从来不向我们说着这些事情,因为他是光之国的最高领导人,因为他是正确本身,容不得半分差错。”
“后面欧布前辈的死不仅刺激了本就状态不好的泽塔,而且赛罗哥哥也是在这个死亡漩涡最痛苦的人,曾经在一次重伤的时候,哪怕是昏迷的他也曾经在噩梦中许诺着一定要救下欧布前辈,”
“他想要艾克斯前辈的情况稳定下来,用彩虹刃一点点将那破碎的灵魂拼起来,”
“但是艾克斯前辈的崩溃又将赛罗哥哥的计划扰乱,赛罗哥哥在战场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我们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可是谁也帮不了他。”
讲到这里,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浸泡着捷德,深海带来的窒息依旧缠绕着他,天真的孩子救不了他的父亲们,救不了他的同伴,救不了这个走向死亡的宇宙,
随着故事的结束,同时人类躯壳的手臂慢慢的下垂,捷德最后的声音像风一样轻。
“赛罗哥哥像是被紧紧拉住的风筝一样,他只能留守在光之国,或者说被困在光之国内,代替着艾克斯前辈和其他逝去前辈的工作,代替爸爸他们保护着这个命运早早丢弃的地方……”
讲到这里,捷德哽咽着紧紧捏住自己的衣服下摆,
他真的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赛罗,明明赛罗不是这样的,捷德都好久没有看到真正的赛罗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幻想做出的梦……
豆大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地毯上,任凭捷德怎么擦拭都没有结束一样,像是这段时间悲伤的有了出泄口,捷德最后还是忍不住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明明也不想这样的,赛罗哥哥也是,唔——”
面对倾泻而出的痛苦,痛苦的气息压制着整间房间,希望甚至找不到破土而生的土壤,而心疼同伴的德凯能做到的只有紧紧抱着自己那脆弱的同伴,一遍遍的重复,
“一定会好起来的,捷德前辈,一定会好的……”
但是德凯眼底浮现的却是苦涩和悲哀,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或许有奇迹发生呢?
在捷德情绪稳定下来后,德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大厅里又只留下捷德一个人。 有着娃娃脸的少年看向楼梯上的房间眼神有些出神,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向德凯说,那就是他发现了赛罗也是有死亡倾向的,就和德凯一样,
想到这里,捷德就会觉得心口那颗跳动的心脏隐隐作痛,唇间也不免的发苦。
那是他们正在支援天马座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同时也是泰迦死亡没有多久,捷德整天因为愧疚到想死的那段日子。
好在救援任务不算特别的棘手,即使路上捷德出了很多次神,但赛罗会及时出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任务,可面对同伴的这个情况,当时赛罗也没有多说。
只不过当他们中转休息的时候,在营地不远处的森林里,赛罗喊住了捷德,
夜晚中,只有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眸可以看清,捷德或者说朝仓陆看不到赛罗的真实想法,
他们按照惯例聊了聊今天的情况,赛罗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就在捷德以为今天就这样为止的时候,
赛罗甚至连声音都和平常一样,但是内容犹如尖刺一样戳穿一切隐藏的想法。
“……可是捷德,今天如果我不出手,你是想直接死在天马座吗?”
那一刻,心中最想要隐藏的想法在那一刻无影遁形,呼啸的浪涛在他的内心肆意横行,捷德的身形有些愣住,
一时间,他竟然不敢转身去看同伴的表情,因为他怕看到赛罗那充斥着悲伤的眼睛。
赛罗似乎也能猜到捷德的想法,可也如捷德猜到那样,少年领袖在看到捷德逃避的模样时,
他感觉自己的血好像也凉了,莫大的悲哀涌上心口,少年衣袖下的手指已经紧紧的勒出了血,
他一直都知道大家在历经生死后难免的会脆弱,会想要逃避,这是生物的本能,
毕竟生命是脆弱的,是轻而易举的可以结束的,所以他们会在巨大的挫折后欣然奔赴死亡。
当时的捷德还处于在生与死之间的意义徘徊,少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注意到同伴的越发糟糕的情绪,
但是相处近五千年,捷德也听得出来赛罗的生气,他下意识的想要道歉,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但也是少年领袖在听到道歉的那一刻起,他愣在了原地,同时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赛罗是真的没有想到,捷德的心里会期待着死亡,如果这次不是他在身旁,那么死亡是不是与他的同伴擦肩而过呢?
那一瞬间似乎能侵入骨髓的寒冷顺着下肢爬行,顿时寒冷就遍布全身,少年领袖难得有些恍惚,明明他是光啊,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赛罗那双鎏金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些一层寒霜在侵蚀着他那炽热跳动的心,
还没等捷德讲完话,赛罗就打断了他,
“……如果你执意追求死亡的话,我不会阻止你的,捷德,但是,每一条活下去的生命的价值是很珍贵的,都是有代价的。”
“你是,我也是。”
谈到这里,赛罗和捷德的视线再一次对上,不可避免如骨附之的痛苦再次席卷他们两个,
只不过赛罗看向的是广远的明天,而当时的捷德被死亡紧紧束缚。
其实看着捷德身上大大小小没有痊愈的伤口和始终低落的心情,赛罗也很难受,
可想到周身伙伴的情况,想到迫水队长沉睡前对自己的微笑,赛罗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和使命,少年领袖明白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
捷德可以害怕,泽塔可以哭泣,德凯可以逃避,
所有人都可以害怕,可以畏惧,可以哭泣,只有自己,他不能退后一步,赛罗是领袖,他必须在他们重新站起来保护现在所有的一切。
于是,少年领袖没做再多说什么了,
在黎明初升的时刻,他看着他的同伴最后面向他,
捷德的眼底浮现着痛苦和挣扎,但是他最后只是低下头,像是在苦海里挣扎,
赛罗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捷德的答案,
“……”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大队长。”
而赛罗的身形有那么一愣,只是抛下一句随便你吧,便继续向前走着,向着那轮新日走去。
“所以说这里才是赛罗态度后面出现转变的原因吗?”
红凯喝着银河从外面捎回来的波子汽水,看着正在一边正在上演狗撵兔子的师徒,无奈的笑了笑,将自己所想的讲了出来,
“我赞同欧布的话,如果我是赛罗,本来身边就没有多少人了,连仅剩没有多少的战友也要离开的话,那么独自面对是最好的选择。”
艾克斯一边处理不知道哪里来的漏洞病毒一边回答着同伴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