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侧脸和头骨被巨力碾得变形,剧痛无比,仿佛下一刻便如瓷瓶炸裂。
她疼得双腿乱蹬,双手竭力推扒着颅顶的压迫,却始终不过蚍蜉撼树,憾动不了对方半分,
此刻女人再也不是方才幸灾乐祸的幕后黑手,成了一只被暴力碾压的癞蛤蟆。
挣扎,却绝望而无力,只能哀嚎着求饶,却始终得不到对方半点怜悯。
正如她在算计着,竭力把另一个美好单纯的女性人生推进火炕时一样:冷酷而毫无怜悯之心。
情急之下,她慌乱大喊,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骆驼,
“你这样……会吓到她。”
多可笑啊,前一刻那个被她想尽办法算计,幸灾乐祸地冷眼旁观着被糟蹋的少女此时竟然又成了她用来自救的武器。
可她已毫无办法,面对勃然大怒的孟云间,她手里没有任何一个可用的牌,毕竟“孟哥”在八号街是出了名的铁板一块,哪哪都硬。
这么多年,他从不参与八号街的一切恶行,也从没出手帮过谁,即便是前一天还跟他告白示好的异性遭遇不幸,他也能眼都不眨地冷眼旁观。
他像个没有心的人。
以前他还有孟母这个软肋,如今几乎没有什么能戳中他,这个被她带回来的少女可能是个意外。
女人即希望少女是那个特例,这样她才能达到间接报复孟云间曾经作壁上观的恶行,还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又希望少女不是,否则她的少女怀春,她这么多年日夜陷在偏执的怨恨中,便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毕竟如此以来,便说明,这个人不是没有心,只是对她无心。
因此,女人喊完就开始后悔,想把话收回去。
她害怕为了一时的身体救赎,而把心永远扔进痛苦的烈狱。
然而,现实并未善待她,正如两年前,她曾充满希冀地抓着少年的裤腿求救,却只等来对方冷漠的一瞥和无情地大步离去。
孟云间闻言脚下一顿,他垂眸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她此时像一只被外面世界弄脏打湿的慌乱小猫,她的害怕惹人怜爱,狼狈不堪又楚楚动人。
他已经很久没被谁扣动过心扉,少女似乎不太一样。
是因为眼睛吗?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怀中的人,随后缓缓把脚从女人头上移开。
女人艰难地从泥水里爬起来,脸上已经沾满了脏污,她抬头看去,只见孟云间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怀里的少女,专注得仿佛那双一贯淡漠空茫的深褐瞳孔里终于有了活物,和当初对她的视若无睹截然相反。
不过一个满脑袋粉红泡泡的智障花瓶而已!
原来真不真心不重要,够不够漂亮才最要紧,这世上的男人都没什么不同!
女人不甘冷笑,眼神讽刺,
“十四岁就打遍八号街无敌手的孟哥,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害怕?
孟云间愣住,下一瞬他感到胸前有个柔软的生物在努力往他怀里钻,大概是冷吧。
他于是不过掀起薄薄的眼皮冷漠地瞥了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不以为意地大步离去。
女人看着孟云间快速消失的背影,突然趴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大笑,
“你以为靠你的一双拳头就能在八号街保全她?你嫌我脏,可是她终究会继承和我一样肮脏的命运。所有八号街女人共同的命运!你当初不救我,将来你也救不了她!哈哈哈……”
孟云间的脚步稍顿,随即恍若未闻般,面无表情地大步离去,只是将下颌线绷成一把冰冷锋利的刻刀。
*
“为什么不听话,自己跑出去?”
孟云间把苏皎放在客厅单人床上,面无表情地两指掐着她的下颌,冷声质问。
苏皎成了失魂的瓷娃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在他手心瑟瑟发抖。
乌发湿透,一绺一绺地贴在惨白脏污的小脸上,愈发显得她脸小,瞳孔漆黑。
孟云间随便扯过一角床单,一点点擦去小脸上的污痕。
他像一个珠宝清洁师,缓缓抹去宝珠上时光积淀的泥垢,露出底下光华流转、璀璨动人的真容。
他最终得到一个精致脆弱的雪白琉璃娃娃。
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满怀。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也唤醒了苏皎被惊恐填满的神志。
“孟哥,开门!”
是寒子的声音。
孟云间扔掉床单,正要起身,他的手指忽然被一双冰冷的小手握住。
苏皎拖着他的手指往上,把他稍显粗糙的掌心贴住柔嫩的脸颊,用湿漉漉的小手按住,轻轻蹭动,像撒娇,又似在汲取力量,
苏皎极力克制上下打颤的牙齿,十分艰难地才把这句话咬出来,
“下……下雨了,我怕……怕你被雨打湿。”
孟云间想起刚才看到的两把伞,这才拼凑出事情原委。
原来不是她没听话,被人诓骗开门,只是因为担心他淋雨,又对八号街的危险缺乏戒备心,才贸然出门送伞。
孟云间错愕一瞬,表情复杂地打量着面前惊魂未定的少女,惯常波澜不惊的眼底慢慢荡起一丝浅浅的涟漪。
他一言不发地抽回手,将少女按倒,裹进柔软温暖的棉被里。
门外寒子的叫门声再次响起,孟云间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垂眸,盯着枕上的少女,私有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
“我出去一趟,会让寒子守在门口。”
他停了停,忽然抬手生疏却小心地拍拍苏皎的发顶,语气略显僵硬,
“你……别怕。”
孟云间拉开门走出去,就见寒子撑着一把大大的蓝色格子伞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另一把折叠小花伞和那双熟悉的粉色塑料拖鞋。
他视线落在那撑开的灰蓝格子上,再看底下寒子那颗鲜艳夺目的红毛,莫名感觉碍眼。
“你在这守着,我回来前哪也不许去。”
寒子浑身湿透,很想进屋暖和一下,
“孟哥,你就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我更不放心你。”
孟云间淡淡丢下这句,踏着雨水与寒子擦肩而过。
寒子不乐意地撇撇嘴,在心里暗骂一句,小心眼,守妻奴。
但见他只身踏入冰冷的雨幕,终究没忍住出声唤住,
“等等,孟哥,撑把伞,雨下大了。”
孟云间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寒子递来的那把小花伞上,突然抬手抽走那把大大的格子伞,撑在头顶,
“那把更适合你。”
说完,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没入黑暗,渐渐消失远去。
寒子看着手上红粉交加的花伞,神色莫名的挠了挠湿漉漉的红发,结果摸了一掌心的红色染发剂。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着孟云间已然远去的背影嘟囔,
“那么大一张伞,当然是送给我们两人用的。要不要这么幼稚!”
他随后撑开折叠伞遮住头顶,喃喃叹息道,
“难得见他幼稚,也挺好。算了,那么漂亮的小叫花就让给他好了,否则他这棵铁树怕是要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