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萎的爬山虎爬满了福利院外墙,路炤尘的目光扫过外墙,将最后半块面包塞进口中,粗糙的布料摩擦过她脖颈处伪造的淤青。
铁门开启后,铰链拖在地上发出呻吟,出来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她眼睛扫过路炤尘皲裂的指甲,再走前来撩起她一缕头发:“营养不良会导致发质毛鳞片脱落,这可不符合标准。”
但很快,女人还是把她带进去了,路炤尘跟着她的时间,眼睛飞速的记忆她路过的布局。
她将她带到了一个房间,而后便离开了。不同于实验室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路炤尘抬头数着天花板的霉斑,算着时间,想到了某人。
她将会伪装成记者与陈夜隐见面,这个本该有向敏进行的任务,最后再三人的讨论下最终决定由非三组成员的秋瑾深去。
第三间观察室里,五岁小孩正被护士抽血,针头扎进皮肤,孩子腕间闪过金属反光……那是个嵌着芯片的铜制脚环,编号下刻着极小字体的血型标记。
“新来的?”
斜对面铺位一直沉默不动的女人突然翻身,看向路炤尘,而后用枯瘦手指隔空划过她锁骨,“得藏好你的肝。”
说完后她便又躺下了,路炤尘继续假装熟睡,耳畔却依旧警惕着,半分钟后,她捕捉到走廊尽头电子门禁的嗡鸣。
凌晨一点十一分,巡房护士的橡胶鞋底在地面拖出轻微的声响,她有远及近的过来,打开门后扫了一眼便就离开了。
直到钥匙串碰撞声渐远时,路炤尘将准备好的别针掰开,插入通风口的盖板。
管道里漂浮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腥味,路炤尘用膝盖抵着管壁缓缓挪动,直到听见机械运转声。
透过窗户缝隙,她看到冷藏柜里排列的试管,标签上除了基因序列号,还印着器官标注:一颗心脏,半片肺叶,注“角膜厚度0.6mm”的玻璃瓶。
一瞬间,暗门滑开,路炤尘即刻转身蜷进通风管的阴影中。
一个穿防护服的男人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昏迷的男孩正挂着点滴,视线上移,输液袋标签写着“肝脏配型预备体”。
男人掀开男孩病号服的下摆,路炤尘看到他后腰的陈旧伤疤呈现出锯齿状缝合痕迹,像被摘取过肋骨的创面。
哪怕想象到可能会有多黑暗,路炤尘还是在看见的时候呼吸一紧。
档案室电脑需要三重密码,路炤尘等那人走后暗步潜入到档案室,将偷拍的试管照片导入解密器,突然瞥见屏幕角落的捐赠协议扫描件。
乙方签名处是熟悉的字迹:捐赠项目栏写着“特殊基因样本持续供应”。
路炤尘正用显微相机拍摄DNA图谱,报警器突然炸响。
走廊远处传来犬吠,她即刻转身冲向应急通道。
地下二层仓库堆满印着“助学”的纸箱,撕开纸箱封条,里面是低温运输用的干冰箱,标签显示目的地为某跨国医疗集团。
“路司院官喜欢这份见面礼吗?”
广播突然传出陈夜隐的声音,监控探头红光幽幽转过扫过路炤尘的脸,“看看你左手边的培养舱。”
舱体突然变得透明,里内漂浮着六岁男童的躯体,连接他脊椎的导管正抽取着什么液体。电子屏显示出实时的数据:“HLA配型成功率98.2%,
适配受体:X国籍富商TAN某某(肾移植等待者)”。
追捕者的脚步声逼近时,她踩着蒸汽管道跃上围墙,却听见身后传来童声:“姐姐,我的彩虹糖呢?“
穿草莓睡衣的小女孩站在窗外的庭院,路炤尘看到她的瞬间,记忆闪现,女孩与三个月前失踪的台商私生女长相一模一样。
而陈夜隐的领养记录显示其已被“成功匹配至M国家庭”。
“路司院官,你没有理由逮捕我,我也没有可能杀害你,毕竟你刚去了省市不是吗?”
“能不到一周就复职,路队能力不一般。”
“所以你私闯民办院的罪行,我就不计较了。”
路炤尘嗤笑一声,翻过围墙,没有离开这里。
………
二日,酒店宴会厅流淌着香槟色的光,秋瑾深将准备好的录音片藏进手包的皮层缝隙里,再缓缓望向主席台。
陈夜隐俯身给轮椅上的女孩系上丝巾,镜头老师配合着定格下她鬓角微白的发丝与脖颈处的观音玉坠,恍惚间真有几分慈母模样。
“感谢陈总接受我们《新财经》专访。”
这是她们不完全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但秋瑾深还是进行了易容,将记者证推过檀木桌。
会客室的沉香混着花香的香薰,让她想起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的标本,都是为了掩盖而存在的伪装。
陈夜隐微笑着摩挲着茶盏的浮雕花纹:“记者对慈善基金会的账目倒查得很细?”
突如其来的发难,秋瑾深依旧维持笑容:“读者关心善款是否惠及…………”
“您读过《盐铁论》吗?”
陈夜隐轻轻将瓷杯底叩在桌面,“官营与私营之争自古有之,如今企业家既要创造就业又要承担慈善,比桑弘羊还难。”
她的眼尾随语速放缓而微微垂落,脖子间的吊坠随之轻轻晃动。然而这听似慈柔的声音却秋瑾深后颈渗出冷汗。
当对方第二次抚过玉坠时,秋瑾深终于察觉那根本不是观音,而是尊指甲盖大小的四面佛,每面佛首都在不同角度嵌着棱镜。
“去年光环保税就缴了1.2亿……”
陈夜隐的叹息裹在茶雾里,秋瑾深这才知觉到不对劲。她的脑袋开始变得顿沉,手中的钢笔不受控地在纸上划出颤抖的波浪线。
她猛地咬破舌尖,将自己从意识模糊里剥出,血腥味混着对面响起的手机铃声劈开迷雾。
“抱歉接个电话。”
陈夜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时,秋瑾深迅速将微型摄像头别进桌布流苏,
她下了什么药?秋瑾深火速思考着,不忘捡起桌面上刚刚陈夜隐转身掉下的头发。
她趁机拿出混有试剂的薄荷油抹在太阳穴,收回时在自己喝的柠檬水里滴了两滴。
陈夜隐很快便回来了,秋瑾深抬眼注意到对方手机屏保是艘货轮剪影,舷号H201的院部在晃动的光影里时隐时现。
“我们继续?”
陈夜隐回来时多了件披肩,四面佛坠子消失不见。
当话题转到跨境投资时,秋瑾深突然不小心将冰镇柠檬水泼在采访本上:“您看这笔Y国橡胶园收购,审计报告显示……”
水痕在纸张洇出古怪的淡蓝色,那是夏安针对研发的显影液,唯有基金会的特殊墨水会遇水变色。
保镖破门而入的瞬间,秋瑾深已经读取完密文内容。
她从一开始便装作惊慌,任由水浇在对方要抢夺的笔记本上:“对不起。我马上收拾……”
秋瑾深在“笨拙”的慌乱中俯身迅速扯断桌底的数据线,微型摄像头顺滑的重新滚进口袋里。
“小事小事。”
陈夜隐示意保镖退下,指尖划过秋瑾深湿漉漉的袖口,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我年轻时在报社实习,也把咖啡洒在主编身上过。
这个触碰让她不住的泛起寒意,仿佛有蟑螂顺着脊椎爬进大脑皮层。
当她保持镇定着走出电梯时,回眸一眼,宴会厅正在拍卖一幅画。
叶晚的摩托车即刻从消防通道闪出,秋瑾深将偷录的芯片顺着指尖塞进她头盔。
暮秋将至的夜风卷起路上的传单,某张印着陈夜隐演讲节选的纸片错开摩托车尾灯。
秋瑾深接过叶晚递过来的头盔戴上,缕出头发,坐上叶晚的后座:“叶晚,路队在哪里?”
风很大,叶晚叫喊起来回答她。
秋瑾深:“把我送到她身边吧,我们都应该还要再去一趟福利院。”
叶晚抵抗风声大叫:“好。但是你们要小心一点。陈夜隐很仓狂的。”
“知道了。”
企业家要像牧羊人守护羊群。
秋瑾深想起这句话,陈夜隐的声音在飞驰的气流中撕裂,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后飘向柴米油盐酱醋的暗巷,与落下的尘埃一同碾碎在轮胎下。
…………
送完秋瑾深后,叶晚来到一家网吧,她挑了最角落的包厢里。
这是城西老城区最年长的网吧,包厢隔板上还贴着十年前的明星海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足够隐蔽。
她将赵可和小吴改装过的信号发射器贴在机箱内侧,将IP地址伪装成境外服务器。
她咬碎一颗青苹果味的糖,指尖在键盘上哒出残影。
福利院官网防火墙比预想中脆弱,但内网档案库的加密方式明显带着其他痕迹。
这不对劲,这个福利院不过是民办机构,怎么会用上档案馆级别的三重动态密码?
屏幕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框,叶晚立刻切断物理连接,拔出U盘塞进冲锋衣夹层。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牛仔裤后袋,那里藏着赵可给的微型电击器。
玻璃门外传来醉汉踢翻易拉罐的声响,叶晚将兜帽压得更低,单肩背着书包钻进巷子尽头的公共厕所。
蹲在最内侧隔间,她摸出备用手机接入福利院监控系统,这是她从陈的秘书那里复制的临时权限,有效期还剩32分钟。
屏幕里,护工正推着餐车穿过地下走廊,金属门开合的瞬间,她瞥见生物实验室的灭菌灯。
“果然是人体工厂。”
叶晚将画面放大,餐车下层渗出的暗红液体在瓷砖上被拖出痕迹。
欸?叶晚眯眼看到晃过去的路队和秋医生,她往耳朵上一摸,不对,今天她们并没有和自己打配合,她耳朵上没有耳麦,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