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阳没法对卢雪见说谎。
他的沉默似乎给了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听起来有些像拙劣的搭讪,但我确实不记得你。”卢雪见又有那种失重的感觉了,她看向许朝阳说,“我总觉得应该对你很熟悉,可我想不起来。”
许朝阳却说:“没关系。”
“嗯?为什么?”
是不介意,还是不在意?
卢雪见又开始想东想西。
“抱歉。”许朝阳说,“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什么意思?
卢雪见的纠结和愁绪被打断,脑中的一片乱麻被许朝阳一剪子拆散,她还没法思考许朝阳话里的含义。
许朝阳没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
“我们在校际辩论赛上见过,2019年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都去当了志愿者。”许朝阳一直观察着卢雪见的表情,生怕错过她细微的反应,他说,“咱们一起看的妫汭喷泉。”
2019年,延庆。水汽蒸腾热浪,河畔绿树成荫,世园会的风跨过五年吹到了东北游乐园里卢雪见的脸上。
卢雪见努力在记忆里捕捉许朝阳的身影。
她的失忆带着不可思议的对象指向,卢雪见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弄丢了一个人。
她没法跟认识的人确认自己到底忘记了谁,更没法声张不可言说的落空和慌乱。
她弄丢的人会是许朝阳吗?
卢雪见问:“我们当时有交换联系方式吗?”
许朝阳说:“我给你的微信发了很多消息,但一直没有回音。”
卢雪见说:“出了意外,以前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了。”
她不记得自己因为什么失忆,只知道她丢了手机,等到在二手市场找回时也只剩下格式化后的金属躯壳。电话卡被掰断,新手机登录微信没有验证码。她变成了离群的孤雁,是没有过去的怪物。
失忆影响了她的工作状态,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换个地方,似乎有冥冥之中的指引,她离开了北京的教培机构,考了S省的教师编。
卢雪见对新工作适应良好,可她却始终觉得自己是客人。
心脏是不可逆的时光机,从左心房流进的静脉血进入体循环只能变成二氧化碳,可她的肺循环像是少了氧气泵的鱼缸,回忆里的氧气不足,她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在残缺的混沌记忆里熬过2022年S省的冬天,终于在来年一月找到了体外循环的ECMO。
她看到了那封躺在私信里的特殊自荐信。
[你好,我是Horizon。很抱歉以这么唐突的方式做开场白。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来自荐成为你的笔友,你愿意吗?]
卢雪见对这个ID有印象,这个人是她难得能在微博上心平气和地交换心得和看法的陌生人。不用驴唇不对马嘴,不曾有理说不清,她与这个人的评论与被评论里没有批判和贴标签,正常到不可思议。
卢雪见给了自荐者offer,然后从那天起,她的邮箱里每周都能收到来自远方的来信。
卢雪见的情绪陷入温水般的回忆,她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那个微博用户是我的?”
许朝阳说:“一开始就知道。”
卢雪见惊讶。
许朝阳说:“我想更了解你,但是我不在北京,跟你见不到面,隔着一条网线和四百多公里,太远了。”
卢雪见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找到关注列表里的Horizon,他在网上是个话唠,从IP痕迹上能看出他从S省回到东北的轨迹。
诶?
卢雪见突然翻到几条HorizonIP在北京的微博。
[祝你生日快乐。]
(IP北京,2022年7月22日)
[苍天啊大地啊,北京的雨好苦啊。]
(IP北京,2022年7月29日)
[大红门桥底下又淹了。]
(IP北京,2022年8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