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她都来不及停下思考,高跟鞋就这么消失在了两人面前,她依然没有停下,直到拉着陈嘉映从学校的东边左拐右拐到了教室宿舍背后,直到冯虎他们没见了人影。
白色的雾气大把大把的从陈嘉映口中喘出,可冯俞静喘都不带喘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轻轻地弹了一下陈嘉映的脑门,发现他能感受到,这才说:“下次就不要傻站着被打了,我可不会再这么带着你跑第二遍。”
久违的皮肤触感,让她仿佛觉得她这个人已经和世界脱节太久了,久到让她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尘埃,可这皮肤触感却不是手碰到的,是戴在陈嘉映脖子上项链带来的。
鞋子的消散不断的在冯俞静脑海中上演,自己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也像鞋子一样化作尘埃……
她忍不住伤感起来,连带着看向这孩子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悲凉。
脑袋上的触感提醒着陈嘉映这是真实的,不过不同于陈建业触摸时感受到的疼痛,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很轻,很轻……
女人突变的脸色让他弄不明白,她的存在更让他弄不明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她,只有他一个人能拥有的她,眼前的事实好像真的在告诉他——她真的是为你而来。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吓了一跳,心中另一个自己不断在提醒他——没有人会为你而来,不要对人抱有太大的期待,不要忘了你已经被欺骗过了。
深陷泥潭无法自救的他也曾对别人抱有期待,也曾希望自己被救赎。
命运也确实宽待了他,在他妈妈离开不久后,他的姑姑也就是陈建业的妹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忍心让他一个小孩子每天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就不顾丈夫的阻拦将他接到家中。
姑姑叫陈兰心,是个善良懦弱的女人,不顾夫家人反对抚养陈嘉映是她做过为数不多勇敢的事,可义无反顾行为终给她带来了无法承受的后果。
陈兰心自己也有孩子,她接连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大的在县城读初中,小的才刚满月,陈嘉映的到来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因为家里多了一张嘴吃饭,这让陈兰心还没出月子就下地干活,除去身体上的劳累,丈夫施加的精神压力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陈嘉映能在她家待了一年就已经是陈兰心的极限了。
面对丈夫的离婚胁迫,面对邻居们的指指点点,以及生活上的捉襟见肘,她最终妥协了,迫于现实的压力,她放弃了抚养陈嘉映,她将他送回家时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分给他一点,或许是愧对他,也或许庆幸终于能够卸下他这个累赘。
命运就是如此多变。
它在你身处绝望之中给了你希望,又在你以为获救那刻将你推进更深的深渊。
头被他紧紧埋在单薄的棉服里,低声嗯了声,身上穿的说起来是棉服,可实际上只是几块破布里包裹着少得可怜的棉花,裤子也是几年前的,裤腿根本盖不住脚踝,裸露在外的皮肤紫得发黑。
女人依旧在伤感,刺骨的冷风不会让她感到寒冷,可她看起来却很脆弱,寒风吹起她的发丝,连带着裙摆也随风飘摇。
停留了一会,他重新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食堂。
食堂开在一楼,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吃饭,他们大多数是和陈嘉映处境相同的人。冯俞静看着窗口里的剩菜,眉头紧紧皱起,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她没有过多思索,反而想起了正经事——她能触摸到现实中的事物了?
当即就实践起来,看着面前满是油污的玻璃,手实在放不下去,她果断选择了陈嘉映的头,一掌下去,出乎意料的是手再次穿透,她不死心地摸上刚嫌弃的不行的玻璃,又穿过去了。
明明刚刚还能踹翻冯虎的脚此时又变回了老样子,仿佛刚刚发生的才是医学奇迹,不是吧,这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浇灭了她的希望。
飘出项链的身体很完整,没有一处缺失,可完整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犹如一个看不见的巨大的套子将她的身体包裹住,没有留有一丝空隙,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风能吹起她的头发,可她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气流,阳光能照在她身上的皮肤一寸又一寸,可她却感受不到热量带来的温暖。
如果真的只能真的活着,那她的处境和陈嘉映有什么区别?
就像海上的孤岛,静静漂浮在洋流之中,随波逐流,那这也太局限了吧,起码也得像鲁滨逊一样遇到个星期五吧,转念一想,那她还真是遇到了“星期五”,就能不能让她的处境再好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