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医院里，能见到的人影没几个，除了一楼底部的便利店偶尔出入几个人影，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还有住院的病人和家属都窝在各自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紧急情况的发生，就算是最好的了。

大厅里，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包药，在空寂的环境中，突然开口说：“他还喜欢你。”

身后推着轮椅的人身子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向前推着行进。

林楠知道卢远还喜欢自己，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追了自己这么久，付出了这么久的感情，要放下也不会那么快。但是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那种头脑发热的冲动有过一次就够，不需要有第二次。

林楠平静又笃定地说：“我跟他不合适。”

说完这句话后，大厅又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李季卿一直没有再说话，林楠以为他可能是累了，毕竟时间也不早了。和他同住的这几天，她发现他的作息十分规律，晚上十一点之前必定会回到卧室，然后就听不见房间里有任何响动。现在这个点，估计他的瞌睡早就找上头了。

医院外面有一个小的室外停车场，林楠开来的车就停在那里。

李季卿其实只是一只脚骨折了，单脚跳着还是能够自己坐上车的。但是林楠推着他到了车边时，他二话没说，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胳膊。

林楠也没想太多，看见他的动作，也是很自觉低下身去，让他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上，用了些力，让他站起来，又揽住了他的腰，扶着他坐到了车上。

李季卿坐在后排，因为后排更宽敞，方便他把脚搭在座位上。他侧靠在座位上，将目光放在车外的林楠的身上，看着她将轮椅收好放到了后备箱，一直到坐上驾驶位，整个过程几乎没有挪开眼。以至于，林楠上车后，试图从后视镜中观察下后座的男人有没有坐好时，却正巧在镜面中对上了他的视线。

两人的视线意外又不意外的相撞而上。然而，李季卿丝毫没有闪避的动作，一脸凛然的望着后视镜中她的脸。

相比于李季卿表现的淡定，林楠却被看得感觉有些别扭。她快速的移开视线，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却在心跳紊乱的情况下，极不自然地说了一句：“你坐稳当一点，走了。”

话说完，她便启动了车子。

回去的路上车内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像踩着一个钢琴键，林楠心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人听了心声。

打着缓解一下氛围的目的，林楠打开了车载收音机。午夜的收音机里有两个比较出名的节目，一个是今夜对话，听众连线诉说自己故事的节目，一个是深夜喜乐，听众点歌送祝福的节目。车载收音机林楠从未打开过，之所以知道有这两个节目的存在，是因为她会在偶尔失眠的时候，打开手机上的某个app，找到一个喜欢的节目伴着入睡。

广阔的城市道路上，收音机的信号很好，几乎没有一点呲呲的电流声，打开的瞬间收音机里便传出来一曲悠扬的音乐声。

——

“我看着你的脸轻刷着和弦

初恋是整遍手写的从前

还记得那年秋天说了再见

当恋情已走远 我将你深埋在心里面

……”

熟悉的调调溜进耳朵里，女人伸手扶了一下后视镜，刻意的动作惹得后座的男人不禁失笑。后视镜被她移开，李季卿只能无言地面对着她的后脑勺。他默默地看了好一阵儿，看她因风吹而扬起的头发，也许是碍了她的视线，被她伸手拨弄到耳后。

她没怎么变，还是很好看，瘦瘦的高高的，长头发，依然是黑色。李季卿原以为在康养中心再见到她的那时候，那个头发卷着大波浪的，举手投足间多了些妩媚感的人，是如今的林楠。可与她重逢乃至相处些时日后，他确信，她还是以前的她，安静，自带疏离感。

回到康居新苑时已经快到下半夜，林楠推着轮椅上的病号进了电梯里，这个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出奇的安静。电梯不断上升，伴随着因为机器运作而发出的噪音。

李季卿突然说话：“林楠。”

“嗯？”站在身后的林楠疑惑到。

“这段时间可能要多麻烦你了。”

本来就是她闯的祸，何来的麻烦，“应该的，毕竟你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有什么事情尽管让我做就好。”

“嗯。”

林楠站在李季卿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看他回答的同时头向下点了一下。

林楠本来说这话时就没把它当做客气话，她是真的想着近期在李季卿生活不太方便自理的期间尽可能的帮忙，家务活她都打算好自己全包了。

李季卿知道林楠因为他的受伤而觉得愧疚，所以任凭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会接受，并且尽力的去完成。所以第二天一早，林楠早早的穿戴整齐，等在了客厅。

林楠的上班时间是九点，以往她都是在八点半出门，而今天她提前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只为了昨天晚上临睡前，李季卿在她进卧室的瞬间叫住她，说是麻烦她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一下接送他去公司。

林楠当然不可能会拒绝，而且她在听到他的这个请求的时候才后知后地发现，李季卿也许一直在等着自己提出接送他去公司这件事，奈何一直没等到，只好在她离开他视线的最后一秒才无奈地叫住了自己。

林楠还记得当时自己像个做了坏事不认账的负心汉，她居然在李季卿眼睛里看到了渴望和期盼，好像害怕她会拒绝一样。

从康居新苑去银久大厦开车单程也就十分钟左右，一来一回不过多了不到半小时，但是为了不耽搁林楠上班，平日里比林楠要晚些出门的李季卿只好提早些时间。

等李季卿的间隙，林楠还抓紧时间做好了早餐，两份培根三明治，两盒牛奶，分成两份，用普通的买东西后留下来的手提口袋装着放在餐桌上。这期间，李季卿杵着根拐杖，‘噔、噔、噔'地进出了两次卫生间，一次是解决生理问题顺带刷牙洗脸；另一次换下了睡衣，穿上了深灰色的西装裤和白衬衣，头发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林楠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李季卿收拾妥当，本来看他动作缓慢，她想着要不问一下他需不需要帮忙，但话到嘴边，尝试了许多次都没能问出口。她期间拿起手机看了一次时间，发现时间还不算晚，也就默不作声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连续几次“噔噔”声后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