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赶紧系上,不然等会儿清文来了,被这副溃烂的身子吓到就不好了。
徐行不断重复着扣扣子的动作,手指用不了就用手掌,手掌扣不上就上牙齿辅助。粗重的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摆动,晃动间勾起了他被血液浸透的囚服下摆,露出了片片黑红色的烂肉。
他从穿山甲兽人那里剥得的皮肤已经脱的脱、烂的烂,不仅如此,那些与皮肤相连的血肉也在逐渐溃烂。现在他身上除了脖子以上和膝盖以下,其他地方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血液混合着组织液不断从身体各处渗出,在脚边汇聚成了小小一摊。当汗水顺着睫毛落下,砸进了那一滩血水里,那颗滑不溜手的小扣子终于钻进了它该进的地方。
徐行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就好了。虽然还是狼狈得很,但再多的事他也做不到了。
接下来就是等了。
徐行坐在铁椅上等啊等,一直等到脚边的血水干涸,等到意识都开始模糊,才终于在恍惚间听见了久违的脚步声。
来了!
他立即打起精神,颤着身子直起背脊,将残缺的手指藏到了身后。紧接着开锁声响起,大门打开,邬与淮从门后走了进来。
徐行的视线从邬与淮头顶略过,直直看向了他身后。
还有一个人呢?他分明听见了两道脚步声,另一个人呢?
是清文来了吧?他就知道,他的清文最心软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后来做的事是有些过分,但说到底也是为了他好……
“咣当——”
观察室的大门合上了。
进来的只有邬与淮。
徐行神情一滞。
“别看了,人没来。”邬与淮在徐行身侧席地而坐,“刚才另一个是值班管钥匙的研究员。”
徐行嘶声道:“他没来,那你来干嘛。”
“听说你要死了,我过来送送你。”邬与淮叹了口气,“毕竟托你的福,你们徐家有权限来这里探视的都进去了。我这个你曾经的师父,可不得来送你最后一程。”
徐行:“用不着,滚。”
邬与淮恍若未闻,只自顾自地把特意打包带来的一堆吃食挨个拆开,在徐行面前一字排开。顿时,食物的香气四散,几乎盖过了那股腐朽的血腥气。
邬与淮拆开筷子:“我特意点的,都是你当年爱吃的。看看,想吃什么,我喂你。”
徐行盯着邬与淮看了一会儿,然后冷嗤道:“那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伪善。”
“嘿,小兔崽子你……”邬与淮忍了忍,把已经滑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少废话!吃什么!”
徐行毫不领情:“嘁,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把我关到这个鬼地方是谁出的主意。”
“……那还不是因为你他娘把自己改造得跟个异形似的普通监狱关不了你啊?!”知道自己不该跟个快死的人计较,但邬与淮忍不了了,“海城没有特殊监狱!特殊监狱都太远了不方便审你!就这个原因没别的!!!”
“别把老子说的跟个公报私仇的小人似的,”邬与淮也不问了,直接挖起一勺咸蛋黄虾仁豆腐怼到了徐行嘴边,“张嘴!”
徐行本想拒绝,却在看清菜色的瞬间愣了愣,然后张嘴吃了下去。
他忽然那么乖巧,邬与淮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嗯?啊……这才对嘛,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倔驴……”邬与淮嘟囔道,然后赶在徐行开喷之前往他嘴里塞了几颗心太软。
徐行瞪了他一眼,然后像品尝什么珍馐似的慢慢咀嚼起了嘴里的心太软。
把邬与淮都看馋了。
“这甜了吧唧的,有这么好吃吗……”他边说边往嘴里塞了几颗心太软,然后被甜的老脸一皱,“嚯……不行不行吃不来,你这口味也太甜了。”
徐行咀嚼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喜欢吃甜的是谢清文,他自己其实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只是这些年,他只要一想谢清文,就会按照谢清文的口味打包一些菜带回去,久而久之,身边的人就都以为他嗜甜了。
没有人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你喂我吃。没吃几口,徐行就微微撇头,拒绝了已经喂到嘴边的松鼠鳜鱼。
邬与淮皱眉:“这才几口,再吃点儿!”
说着又把松鼠鳜鱼往前递了递。
“吃不了了,”徐行胸口起伏,显然连呼吸都十分费劲,“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吃这么几口饭,已经算回光返照了。”
“你走吧,今天……谢谢你。”
邬与淮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尽管这个人跟他政见不合、坏种一个、伤天害理、十恶不赦……
但这是他看着成长的孩子啊。
是一毕业就来到他手下,叫了他几年“师父”的孩子啊。
自己明明是那么资深的一个刑警,明明早就发觉这人的性格有缺陷,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这些事呢?
邬与淮眼睛一酸,把那块已经凉了的松鼠鳜鱼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快速收起了地上的剩菜。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包里掏出了一瓶500毫升的高度白酒和一根一米多长的硅胶吸管。
吸管的一头连着白酒,另一头塞进了徐行嘴里。
“喝吧,没准能好受点。”邬与淮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放,“我走了。”
徐行哑声笑了:“不怕违规了?”
“老子什么时候怕过!”邬与淮最后看了他一眼,“走了!”
他大步离开,将阵阵闷咳甩在身后。观察室大门紧闭的那一刹,他似乎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