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初具凉意,行人纷纷穿上了长袖外套。
下午五点左右,是学生放学的时间,有人选择留校参加社团活动,有人选择回家,路上多了许多身着蓝色西服外套的学生,打闹间为东京这座城市增添了青春活力。
而此时此刻,湿地公园内部的湖边一角。
这里一贯是幽静的所在,今日此时也不例外。
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正站在湖边抽烟。烟雾袅袅升起,其后的一双眼尾略微挑起的眼睛中,似乎蕴藏着深沉的情绪。
男人将夹着烟的手从嘴边拿开,放到身侧,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诸伏景光,任职于警视厅公安部,现化名绿川光,卧底于东京某极道组织,目标是通过成为该组织成员,以该组织为跳板,最终卧底进入跨国犯罪组织——黑衣组织,收集犯罪证据,最终目标是:摧毁黑衣组织。
这可是,划破黑暗的长战线啊。他想。
风吹过,湖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湖水被风带动着现出一阵波纹。
诸伏景光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思绪又飘向远方。
不久前,他完成了为期六个月的警校培训,顺利从警校毕业,然后被分配到东京警视厅公安部。再不久后的某一天,上司对他说:“诸伏,经多方考虑,你符合资格。你愿意潜伏于某个极其危险的犯罪组织,与警方配合,从而摧毁该组织吗?”
诸伏景光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要他当卧底了。
上司拍拍他的肩,“你可以选择去还是不去,你可以考虑,诸伏。后天同一时间,我等你答案。”
随后他转身,走近房门,转动门把手打算离开。
此时身后传来坚定的声音。
“长官,我愿意。”
上司的手顿住,回身,看到的是神情坚毅的青年。
下一瞬,他点头,敬礼:“祝你好运,诸伏景光。”
一周后,名为诸伏景光的警察,“辞去警察职务”,销声匿迹。同一时间,名为绿川光的不良青年,出现在东京街头。
公安为诸伏景光制定的计划是,东京某极道组织一地位较高成员,疑似与黑衣组织有着密切往来(不排除该组织是黑衣组织下属团体或该成员是黑衣组织外围成员的可能性),他以失意不良青年的身份加入该组织,并且让该成员注意到自己,其可为自己加入黑衣组织,成为外围成员牵线搭桥。
最近的诸伏景光已经成功打入该组织内部,成为该成员,山本君代的手下。不过时间已经过去接近一个月,还是没有摸到黑衣组织半点尾巴。
不过没关系,诸伏景光心想,他等的起。卧底要沉住心,潜伏到最后,才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诸伏景光又想起今天早些时候,他跟随山本君代又成功完成了一件讨债“任务”。山本对他的表现大加赞赏,“绿川,好样的!你简直是我最近几年招的最厉害的属下了,哈哈!这个月给你多发一倍奖金啊!记得领。”
诸伏景光在其他成员羡慕的目光中扯起嘴角,注视着山本君代离去的背影露出微笑:“是!谢谢大哥。大哥谬赞了。”
*
凉风习习,诸伏景光想,他该回去了,明天还要跟着山本君代一起“巡视领地”。他掐灭还未烧完的香烟,将烟头装进口袋。拍了拍手,转身,余光却扫到了不远处一抹人影。
是谁?诸伏景光警觉。
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看来是自己警惕性还不够强。
诸伏景光观察到,人影似乎是一位站在河边的少年,身量挺拔修长,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抽烟的自己。
看来是个没有威胁的普通人。诸伏景光因为警惕而微微绷紧的身体暂时放松。
两人相距大约四、五米,并且中间有一颗景观树的树干隔开两人。
这应该就是刚才自己没有注意到他在旁边的原因。诸伏景光心想。
蓝色校服……看形制应该是帝丹高中的校服。这个时间放学的学生不是在学校参加社团活动就是与朋友一起回家,他怎么自己在这里……
突然,诸伏景光心中一凛。
那是?眼泪吗?
一道晶莹顺着少年苍白的脸颊流下,在阳光下折射出闪烁的微光,随后汇聚于他的下巴,摇摇欲坠几秒后滴落于草地。
他在哭吗…?
糟糕。诸伏景光心想,孤身一人来到湖边,什么也不做望着湖面发呆,看着看着还哭了……
不会是要自/杀吧?
诸伏景光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不过,他想,也有可能这不是事实,或许少年只是伤心,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发泄一下情绪也说不定?
还是再观察一下吧。
要是少年真的要轻生,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诸伏景光暗下决心。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一阵阵风慢慢吹过,湖岸边的树木枝叶簌簌作响。
突然,诸伏景光注意到,少年开始动了,但是并不是按照他希望的那样,远离岸边,而是——
慢慢的,走向湖岸边缘。
要救人——虽然他现在表面上是极道组织成员,但是实际上依然是心存正义、善良的警察。作为诸伏景光,他绝对无法接受一个人的生命消失于眼前。
但是,不能惊吓到少年。少年已经离岸边缘很近了,若这个时候突然出声,难保不会惊吓到他,很可能导致少年失足落水。
诸伏景光脚步轻轻,但是快速的从背后靠近少年。在少年距离边缘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的手搭上少年的肩,保持的力度让少年再难以往前移动一步。
他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因为突然的接触骤然僵硬。
随后少年向左转头,仰头看向后方的诸伏景光。
黑色的碎发下,是一双鎏金色的剔透眼睛,因泪水的浸染更显清透。睫毛浓密,眼尾因哭泣晕出红色。
诸伏景光觉得这是一张极漂亮的脸——或许用漂亮形容男性显得不太恰当,但是他也没有更多的词汇来表述了。虽然说漂亮,但是不显丝毫女气。
或许也可以用俊秀来形容,诸伏景光又想到。
他注意到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沉默的对视中,诸伏景光想,应该要安慰他吧?如果遇见打算自、杀的人。
他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请不要这样,你的父母知道了会伤心的。”
理智又告诉他,这安慰或许不适用于所有自、杀的人。万一其中有些人正是因为家人的原因才会想如此结束自己?如果贸然吐出这句话,诸伏景光不敢确定会不会出现反效果。
那该怎么说呢?
在诸伏景光的感觉里,似乎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实仅仅只过去了几秒而已。
几秒后,诸伏景光注视着少年的鎏金眼眸,放在少年肩上的手逐渐加重了点力道,似乎是要给他力量,缓慢坚定而又温柔道:“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你的未来、人生还很漫长,我请求你留下,可以吗?”
话音落下,黑发少年慢慢睁大眼睛,诸伏景光从对方的金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少年似乎是被诸伏景光的话触动了心弦,眼眶中再度积蓄起泪水,随后泪水再度落下。
少年蹙起秀气的眉头,将头微微偏转,半阖眼帘不再与诸伏景光对视,“……请放开手,先生。”
他注视着依旧在流泪的黑发少年,感受着手下少年身体的微微颤抖挣动,似乎是想逃离。
……劝说失败了吗?诸伏景光同样微皱眉头。
有点难办。
不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注意到,少年的动作使得他越来越接近危险的境地——如果少年再退后一步,就必定会跌入秋天里冰冷的湖水。
危险。诸伏景光目光一凝,下定决心:“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