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风雨摧折下来的树枝,离泽背着重云一步步下山。
汗水淌过他的下颌衬得少年更加果决、坚毅。
......
玉清宫。
日光柔和,山清水秀。
扑鼻的花香钻入重云鼻间,他浓密的睫毛微颤,察觉床边有白影闪过,心下一惊,想要睁眼看清楚可不料眼皮沉重,陷入沉睡。
东方陵。
他醒来是两日后,刚睁眼东方陵就推门进来了。
“好些了吗?”
他眼睛微红,面容带着病后苍白,绸缎般乌发如瀑布披散衬得他皮肤透明似的。
东方陵弹指一挥,重云立刻变了样。
衣服看着不像修真界的式样——以白为主,辅以蓝、红、黄、金。
料子薄如蝉翼穿在身上轻飘飘的,阳光照射下暗纹流光溢转。腰间螺钿混沌神仙图无形间给人以神圣之感。,红绶带玉环佩,一抬手臂钏上铃铛叮铃作响。
金玉冠,五色衣,环佩叮当。
这衣服穿上身,重云大病的钝感顷刻消失不见,反而清爽无比,想来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衣。
东方陵转身去倒水,自然的坐在床边要喂重云,重云反应过来,用手挡住了。
“多谢,我自己来。”
东方陵不作强求,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把水交到重云手上,表情依旧是介于温柔与冷漠之间。
重云喝了水,声音的沙哑减了几分:“是你救了我吗?”
东方陵抬眼盯了下重云,声音沉稳内敛:“不是。”
“三界众生受天道法则约束,我也不能幸免,我没法救你。”
重云怔了怔,想起大雨里离泽不甘的眼神,没来由心慌。
“还是要谢谢你,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重云下了床。
他问出这一句,东方陵便知他又忘记了,反问:“你如今叫什么?”
重云眼睛微睁,美眸瞧着东方陵。
“重云,我叫重云。”他的眼睛清亮略带疑云,“只是不知,‘如今’二字如何得来,我还别的名字?你认识我?”
东方陵转身入百花圃,抬手浇水,像一个与世无争隐于山水的圣人。
“我叫东方陵。”
明明东方陵离他不远,他却觉得隔着千山万水,而这距离不是区区凡人可以窥探的。
白影远去,这座圣洁的宫殿也如浮华掠影渐渐消散,他眼中只剩白茫茫的雾气。
海底。龙宫大殿中。
重云躺在珍珠装饰的床面上,安静的像是要永远沉睡下去。
鱼群围绕重云不知疲倦的游着。
水中的鲤鱼吐出五颜六色的气泡,红珊瑚伸长手想偷偷的摸重云的脸却被保护结界打了回去。
海面掀起巨浪,巨大的灵力冲击将龙宫震得颤了几下。
钟离荀的剑直直往海底刺去。
鱼群四处逃散,鲜血融入腥咸的海水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只有重云的保护结界不受影响。没开智的水族为寻生机纷纷游向重云,撞击他的结界。它们只知道重云那里是安全的。
突然,重云浑身一个激灵,睁眼坐起来。
无数水族接连丧命,血腥味将他包围。
他跌下珍珠床,四处寻找离泽的身影。
他以为是东方陵救的他,然而不是。
那就只有离泽了。
“离泽,你在吗?”
海底五彩斑斓不再,只剩下一片血红。
眼睛扫视每一个角落,终于找到离泽身影。
他的原形变得只有巴掌大小,盘在堆成山的宝石上,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离泽!”
海面上,钟离荀没见到离泽身影,抬手一击,这一击搅得龙宫几乎塌倒,重云捧起离泽往外逃。
海底生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漂浮的尸体越来越多。
“住手!住手!”他崩溃的喊。
他的声音自然传不到钟离荀耳朵,在钟离荀即将下狠手血洗整个海域时,清风道人出口阻止:“下去瞧瞧不就知道,说不定是空城计。”
钟离荀玩味的笑了一声,撩起眼皮看一眼清风:“又想做好人了?”
清风:“......”立即低下头,不敢言。
钟离荀淡淡瞟了一眼,忽然像是看到什么,眼睛睁大。
他踏进海面,捡起一颗菩提珠。
重云为了逃离他,在民间搜罗过许多阵法图自学,想以此困住钟离荀。
那些东西,哪是民间能找到的?
钟离荀便没有阻拦。
可没想到最后重云还真的钻研出了名头,当日他用的就是这样的菩提珠!
清风只听钟离荀轻笑一声,便消失在水面。
捡到什么了,笑得跟有病似的。
“好久不见,”他眉目仿佛带着利剑,时时刻刻充斥浓重煞气和诡异的阴邪,“重云。”
重云惊了一下,恨道:“是你!”
“是你杀的那么多水族!”
他嗓音出奇冷漠,俨然是一柄出了鞘的冷剑。
钟离荀却不知地悔改的当着重云的面将旁边的鲤鱼碾碎。
重云瞳孔骤缩,脸色发青:“你怎么还没死!该死的是你!”
钟离荀神情有一闪而过的不解,而后便是更为冷漠的利刃。
这是钟离荀认识重云以来听到他说过的最狠的话。
没关系,这是重云,不是李思存。
李思存视万物同仁,就算有错只会去感化,从来不会要别人去死。
钟离荀这么劝诫自己,袖下双手青筋暴起。
“是啊,我该死。”他大手钳住重云下巴,给他喂下一颗丹药,疯笑道:“有人救了你又如何,我便让他功亏一篑。”
重云浑身突然窜起一股剧痛,他红着眼看向钟离荀,眼中充满浓重的恨。
钟离荀仿若无闻,揽腰将他带出海底。
清风替重云诊治,发现他已无孕脉,踌躇半天才跟钟离荀道出。
意料之中暴怒并没有到来,平静得让他打寒颤。
“知道了。”钟离荀面朝窗外,清风看不清他的神色,“没了就没了。”
他才不在乎。
他沈流月不用孩子也能将重云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