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澈看了半天,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浑身痒似的扭了半晌,道:“这什么?”
聂小裳道:“厚朴啊。三天前刚学的。”
董澈如梦方醒:“哦——”
聂小裳料定他连‘厚朴’两个字长什么样都忘了,却还在装腔作势,又指着一筐道:“那是什么?”
董澈故伎重演,努力做出思考回想的样子,聂小裳道:“昆布。”
董澈一拍大腿:“哦对对对对,想起来了,完全想起来了……昆布!”
聂小裳道:“哪个布?”
董澈脱口而出:“当然是快步走的‘步’。”
聂小裳感到一口气提不上来,半晌道:“……你爹打你还是打少了。”
董澈其实非常聪明,记性极好,因此在记药材这件事上偷懒,只在头一晚读一读医书,第二日便能倒背如流。
可他的兴趣并不在此,一读那些枯燥的医书便有如在看天书,倒背如流也是为了骗聂小裳的点心吃,点心一吃完,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聂小裳经常觉得自己当时脑子抽了,同情心泛滥,以为真能挽救一个好苗子,谁知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不知被骗了多少点心。
董澈手一伸:“反正我今天认出一味新药材了,半夏。点心拿来吧哈哈!”
聂小裳瞪她一眼:“还没做呢。”
“什么时候做?”
“等我心情好点的时候。”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好?”
“等你什么都没忘的时候。”
“啊?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聂小裳撒腿就跑,董澈在后面追,两人嘻嘻哈哈沿着药材行长长的摊位跑过去,险些撞翻路过的行人。
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在空中回荡。
董澈吃过聂小裳新做的“贵妃醒酒糕”,心满意足地回了九尺潭。睡了一觉,第二日一大早,又来了。
玫瑰园已停在街头。聂小裳在二楼打理玫瑰,只听一楼传来有人敲击木桩的声音,一下一下,她探头去看。
下面空无一人,有一样东西却让她大为惊喜。
跑下去一看,果真是一只猴子,用木头做成,红漆涂满全身,挂在点心旁边的桩子上。
木头刨得光滑无比,一点木茬都看不见,红漆与真猴的红屁股颜色如出一辙。两只眼睛惟妙惟肖,仿佛在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一只皮猴。
皮猴身上最突出的就是一张张开的大嘴,比肚子都大,哈哈大笑。顺着嘴往下看,能看到空空的大肚子。
聂小裳的眼睛不望其他地方,只喜滋滋地打量猴子,笑道:“你做的?”
董澈从一只木桩后面闪身出来,懒散地靠在桩上,抱着胸,酷酷道:“又被你发现了。试问骄人巷还能找出比我更心灵手巧的人么,好笑。”
聂小裳道:“我猜不少人会喜欢它。”
董澈一怔:“你不会以为是个摆设吧?”
聂小裳:“不是吗?”
董澈再也管不了摆酷了,急急绕过来道:“这是一个钱桶!里面用来放钱的,人家买了点心钱往哪搁,你那只布袋子太破了,不符合玫瑰园和我的气质。我自作主张帮你换了。真是,这都看不出来!”
玫瑰园在骄人巷街头已开数月,人来人往渐渐招揽了不少生意,酒香不怕巷子深,何况聂小裳直接将它开在万众瞩目的街头。
渐渐地,原来那只布袋确实不够用了。
聂小裳双手叉腰,站远一些又端详一遍,调皮一笑:“真不错。谢谢你。”
董澈又抱起胸,甩一下头发,哼道:“小意思。”
聂小裳看看董澈,又看看那只猴子,忽然笑了:“你们俩长得还真有点像,哈哈哈哈……”
董澈愣住了。
聂小裳笑得更加夸张,近似于放肆大笑。
多少年了,没这么笑过。
日头爬上来,发出霞光万丈,将聂小裳的头发染上一层金色。她笑着,前仰后合,与几年前比仿佛换了一个人,像初升的阳光一般温暖而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