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吱嘎开门声,她偏头望去,离珠端着一盆水正轻手轻脚往里走,察觉到她视线,紧锁的肩头松开。
“圣女,还是吵醒你了?”离珠面带歉意。
玉纤凝双手撑着身子坐起,看离珠弄湿帕子朝她走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合欢宗被清天城的人驱逐至绯域,宗门上下死气沉沉,很久没有嘈杂声了。
离珠牵起她的手擦拭,叹了口气回道:“昨日宗门弟子照例巡逻,不知怎么碰上清天城的守卫,那些守卫蛮横不讲理,也不说个由头,拦下咱们的人就挨着搜查,换做平日可能咽下这口气被搜查就过去了,可昨日带队的,是云卓师兄……”
云卓此人最是耿直,后面发生什么,玉纤凝猜也知道了。
“咱们合欢宗落没,弟子修为怎比得上清天城的人?昨日夜里巡逻的弟子被伤的很重,还有一个被打的面目全非……清天城那帮人兴许还在附近,圣女这几日还是莫要再出去走动了,我那弟子令牌没找到,也不敢再出去了,还是让师兄们重新给我一块得了。”
“给我梳洗吧,我去看看他们。”关爱同门,这也是曾被教导圣女之责的其中一项。
合欢宗原先鼎盛时,在整个清天域横着走。即便门人做出许多荒唐不堪的事,诸如亲兄妹双修媾和、几人同修之类,也无人敢当面讥讽痛骂合欢宗修为之道不正。
那时,合欢宗拥有大片山头,地底更是有条充盈灵脉,门生广众,整日饮仙露吃灵果,金银满砌,四处皆是靡靡之音。
变故出在上任圣女。
与如今的宗主双修不过一年,诞下萧长风后心血来潮与友人出游,紧跟着夜里有人传回消息——圣女被散修察觉身份强掳走了。
宗主带人遍寻,却只找到圣女走前穿的一只绣花鞋,上面泥泞不堪,也有血迹,想必已遭遇不测。
但也有人说,圣女根本没有死,只是用了金蝉脱壳之法,可这已然是宗门禁忌,无人感再提起,也无人得知真假。
没有圣女双修,宗主实力停滞不前,也无门人信服,渐渐的门人散去,合欢宗凋零落败,直至清天城一朝崛起,将昔日霸主合欢宗驱逐至绯域,并勒令改掉先前修行恶习。
合欢宗眼下确实没了修行乱象,若要行双修,便得先结道侣,也只得一人一位道侣,倘被发现乱象仍旧,后果将不知如何。
没有充斥灵力的山头,只有一座座临时搭建的木屋院落,合欢宗现在的据点,亦是合欢宗的耻辱,但玉纤凝无感,只如往常按部就班的做着每件事。
绯域寸草不生,平日里不屑的草药眼下成了稀罕物,虽还有从清天域带来的存货,但也不可坐吃山空。玉纤凝身上也只带了寥寥几瓶伤药。
弟子院门一推开,内里便传来痛苦呻.吟,浓重腥臭的血气扑鼻而来,身侧离珠下意识抬手在鼻尖前扇了扇。
玉纤凝粗略一扫,面前几个床铺,有手脚包裹着的,也有吊着腿不能动弹的,最角落里,有个几乎浑身被绷带缠裹住的人,已分辨不出是谁。
“圣女……”
云卓伤了手,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另一手提着水壶迈入门槛,见着抹红色倩影挡在前,当下认出玉纤凝,欠身行礼。
“此处大多为男弟子,圣女不必亲自前来走动,我可以照顾他们。”
自从清天城重新定下规矩,合欢宗男女弟子也不再混住,男子住东院,女子住西院,唯有白日习武用膳时能碰头。
“你也受伤了。”玉纤凝回头,一眼看到他缠着绷带挂在胸前的胳膊。
云卓面有羞愧,“嗯”了一声,“是我太过冲动,连累了师弟们……”
“清天城的人有心找茬,你再如何想避开他们都有由头,不是你的过错,坐下吧,我来瞧瞧你们伤势如何。”
话虽如此说,但终究是不会让圣女亲自动手,都是离珠代劳。
那些个男弟子也极为小心,尽量与离珠避嫌,谁能看出,这竟是昔日荒诞的合欢宗?
玉纤凝看着离珠忙碌,余光瞥见角落偏僻处被包裹严实的身影。
他伤势最重,可从她入门开始,竟未听到他发出一丝轻哼。
怕他是重伤难治没了气息,玉纤凝从托盘上抄起一瓶药往角落踱去。
“圣女,里面污秽,莫要往里了。”
圣女对于合欢宗的意义不言而喻,宗门内所有男弟子皆不可与圣女过于亲近,云卓见状赶忙起身单手拦住玉纤凝。
“那位伤的很重。”玉纤凝停在两步开外望着床榻上不能动弹的人。
“这是新招入门的弟子,修为尚浅,所以就伤的重了些。”云卓说。
“新招入门的弟子?”
合欢宗被驱逐至绯域,先不说宗门落没,就这等环境竟然能招来新生,不能说着实不易,简直是奇迹。
“是的,”云卓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弟子令牌,也有新入门报道的签。
莫名的,玉纤凝想起先前从天而落重伤的男子来。
“你昨夜巡逻至何处碰到的他?”
“往常巡逻都在宗门附近百米范围内,何处碰到的他,却是不记得了,只是打斗完带着师弟们返回瞧见他也在其中,就一并带回来了。”
没有确切印象,那就更可疑了。
但她那日没有拨开那人凌乱发丝瞧一瞧他真实面容,眼下凑过去看也识别不出,倒是粗略记得他身上的伤,但也不能撕开他的绷带去看。
“既是新入门的弟子,灵力微薄,该多照顾些,这些伤药就放在你这儿吧。”
她说话腔调有圣女威仪,云卓不胜感激,欠身行礼,“多谢圣女。”
床榻上男人睁开混沌的眼,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明艳的红,玉纤凝便旋身出了门外,他眼睛转动,视线落在一侧放着的药瓶上,还有丝丝缕缕余香萦绕。
“清天城的人下手果然狠,里面那个新进门的师弟,我粗略瞧了眼,以咱们宗门现在的医药储备来看,怕是救不活他了……”离珠叹息一声,她略懂药理,还是能看出些门道的。
“我倒觉得,此人……”
余光瞥见人影近前,玉纤凝顺势抿唇,后半句“能活”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