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纤凝紧蹙的眉头忽而松开,生动鲜活的情绪如潮水逐渐退散,又恢复先前那般平静如水的模样,目光淡淡凝着离珠。
离珠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松开拉扯她衣袖的手,“圣女,我……演的太过了吗?”
玉纤凝摇摇头道:“不是,只是有些记不起话本中的那些个主角,碰到救自己还是救他人这种事上,是如何选的。”
“当是会选择救自己吧,”离珠说的理所当然,“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也未必。”
玉纤凝看过的话本中,也有舍身大义之人。
她随手扔了枯枝站直起身,将蓄灵丹又仔细放回怀中。
“圣女,那这人……”离珠欲言又止,“救还是不救?”
这是个选择。
玉纤凝还从未做过选择。
或者可以说,她从来没得选择。
她垂眼看着地上重伤的男人,“话本里这样随意救人,我还未看到有几个好结果的,但……”
离珠刚想挽着玉纤凝离去,就听得她话音一转,遂乖乖等着她后文。
“但话本中也有救了好人,助自己日后渡过劫难一类……”
“那、救?”
玉纤凝抿唇缄默片刻后选择折中,“不完全救。”
“不完全救?”离珠琢磨不透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玉纤凝单手执伞,另一手从袖中摸出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褐色丹药交到离珠手中。
“此丹药可护他一口气,具体是生是死,看天意、看他命数吧。”
二人谈话期间,谁也没注意到地上男人手指轻微一颤。
离珠接过丹药给男人服下,也不多看男人长相,起身便护着玉纤凝朝合欢宗而去。
脚步声远去,男人凌乱的发丝下透出两点亮光,一手艰难抬起,沾满血污的掌心正握着一枚清透玉佩,上面刻着“合欢”二字。
*
玉纤凝只是可以四下略微走动而已,但不代表她可以离开很久,走出很远。
眼下无人看管,只是因为过去二十年,玉纤凝都很守规矩,是极其乖巧让人放心的孩子。
回到宗门时,离珠心中十分忐忑,毕竟今日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一回,但好在近日宗门招新,宗主跟少主以及门中弟子事务繁忙,她二人才得以相安无事回到圣女院。
玉纤凝面上就淡定多了。事实上,左右无人时,她总是那么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像被抽去三魂七魄空留的躯壳,没有生机活力。
偶尔倒是有些生气,但都是照着话本演的。
代入某个话本片段来演戏,是她过去这些年唯一的乐趣。
她一手撑着下颌看着离珠斟茶,浅色的水柱顺着壶嘴倾泻而出,在杯中冲出一圈漩涡。
“圣女,下回不可走这么远了,今日是侥幸,往后怕是没那么幸运了。”
玉纤凝接过茶水抿了口,如过往二十余年那样,顺从地“嗯”了一声。
主仆二人歇息片刻,离珠却蓦地惊呼出声。
玉纤凝撩眼朝她看去,“怎么了?”
离珠当下起身四下摸索腰身,“我的弟子玉佩不见了,许是方才落在外面了,我得去找找!”
话音又带着万分苦恼,“怎么办,走了那么远,也不知道具体掉哪儿了,万一再出去没及时回来被宗主跟夫人他们发现了……”
她三两步跨至门前,门吱嘎一声打开,冷不防撞入一双沉静的黑眸。
离珠宛若被点穴般浑身僵住,半晌才唇瓣翕动,唤道:“少、少主。”
听得“少主”二字,玉纤凝微愣,偏头朝着门口望去。
门前立着位身着靛蓝长袍的男子,同色绶带束腰,一袭深色,与合欢宗粉边白底的荷花袍格格不入,端着一副风姿雅韵模样,只是眉眼间的疏离淡漠将那点韵味冲散,高山之雪般清冷,叠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之气。
玉纤凝两眼朦朦地凝着他,方才从他眉眼寻到几分记忆中的痕迹。
她的未婚夫——萧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