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文看见他素来瞧不起的蠢货二弟奔向他,口里还在念叨着:“要完噜!完蛋噜!反派你可千万不能死呀,我们还要回家呢......”
什么反派?反派是什么意思?
家?他不是陆府的血脉,可那蠢货是真正纯正的陆氏血脉呢!
看来是自己蠢了,临死前竟然还替别人担心。
那蠢货到底占着陆氏血脉呢,阿祖哦不,是陆榆和陆朝再怎么着,也不会伤害他的。
陆今文心里嘲讽想着,努力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闭不上眼。眼睫上生着冰霜,只刺啦刺啦的痛。
痛?
所以真的是那蠢货?
他感受到一股热意,在雪地躺了半个时辰,一开始汩汩流血的刀伤也冻住了。
他有点困,好累。
陆今文很想睁开眼再看一眼,他怕这只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象,却又怕不是自己的幻象。
真是蠢货!干嘛救他,他早就被抛弃了啊。
昭和十年,宁国出了件惊天的大事——陆太师府里的长公子陆今文反了!
仁和帝暴怒,派人缉拿陆府一众人员却扑了空。三月后,华京沦陷,仁和帝失踪不知生死。
至于这仁和帝嘛,当然是少年帝王帝玄了。
在众人唏嘘中,那位长公子陆今文发了檄文,即日以男子之身登九五至尊。
男子?向来是女子的附属品,陆今文这一举动无疑迁了众怒。
各地官民寇合作汇成义军,一同攻上华京。
同月陆太师母女脱离反贼陆今文的控制,她们大义灭亲助义军成功抓捕陆今文。
众人为寻求文帝踪迹对陆今文严刑拷打,奈何陆今文不肯松口,矢口否认自己造反的事实。
至于跟随陆今文谋反的四万私兵,早死在了数十万义军刀下。
据说当义军汇聚到华京时,陆今文只顾在皇宫进行自己的登帝仪式。
只做了半日皇帝的陆今文,在当日下午被义军擒获在龙椅上。
浩大的皇宫,潦草的登基礼,以及无力躺在龙椅上的反贼。
因寻不到仁和帝踪迹,在数十万义军请求下,老太师陆榆代为监国。
监国?怕是窃取皇权吧。
陆今文含恨闭上眼。
待他睁开眼时,就见众人口中被他拘禁的仁和帝帝玄,坐在不远处的梳妆台前。
她撑着下颌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絮叨个不停:“醒了?你这身体素质挺不错呀,幸亏你被送出来得及时,但凡再晚一点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咯。”
大罗金仙?那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帝玄在这,这又是哪里……难道那些都是这位陛下的谋划?
那他经受的算什么?那他背负的骂名算什么?!
陆今文只觉得后背一凉,森冷的凉。
无论如何,作为受害人或者说其中的棋子,他应该有权利问一句怎么回事。
“咳......咳......”陆今文挣扎起身,一旁的帝玄仍撑着下颌不为所动,他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有一阵咳嗽声。
喉咙很疼,仿佛吞了一万根针一般密密麻麻的泛疼,连吞咽口水都不行。
看出陆今文眼中的迷茫和气愤,帝玄有些善解人意劝道:“行了,别挣扎了。伤成那样能捡回一条命算好的了,想说话?憋着吧。”
有点道德,却不多。
陆今文:“……”他突然觉得答案也不重要了。
那些不像是这位能做出来的事。
看着陆今文不住舔舐干燥的嘴唇,帝玄后知后觉地倒了茶水:“真是的,想喝水就说嘛。啊?”
余光瞥着陆今文大口大口喝着茶水,帝玄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忘了你伤了喉咙说不了话。还喝不?”
说话间,茶水见了底。
陆今文动作艰难地将粗瓷茶杯递给帝玄,显然是要的。
屋外传来敲门声,很轻而又富有节奏,不快不慢。
陆今文疑惑地看向她,帝玄却有些尴尬地看着陆今文,语气含糊:“咳咳,没水了,你先等等哈。”
不待陆今文反应她拎着用来装水的灰瓷水注直接冲出去,留下半靠在榻上尚在疑惑中的陆今文。
发疼的脑子终于缓过来,陆今文艰难挪动脖子环顾四周,除了他身下的榻外,能称得上家具的只有帝玄坐着的梳妆台了。
回想起帝玄身上穿着的灰色麻衣,他知道这些日子估计帝玄也过得不好。
果然是他昏了头,竟然会怀疑九五至尊为了抓住一个小小臣子如此憋屈自己,陆今文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他不能被人害了一次就怀疑所有人都是坏的,虽然他是被自己亲人迫害的,可他不是陆氏的血脉啊,所以他遭受的也不是亲人的迫害。
是他低估了陆榆她们,有朝一日若他回到那边,他一定要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还有他父亲的仇!
陆今文眸中闪过怨毒,感慨万分地侧头看房内的摆设。
房间逼仄放下一张榻后,剩下还算值钱的只有帝玄先前坐的那套梳妆台,不过桌边痕迹斑驳,显然并不是新打的,台上摆着一面澄黄的铜镜,也不是新的还有使用许久才有的磨损……
逼得堂堂皇帝沦落到一副灰头土脸的打扮,陆榆当真是好手段。
不愧是他的好阿祖。
他谋反?他豢养私兵?若有机会,他倒是很想问问陆榆呢。
这一招「替身羊」她是什么时候打算好的,是知道自己身份后,还是早就打算好了。
当真是好手段,用男子谋权激起群怒,不废任何力气就借着他的名义掌了治国大权。
不过,陆榆明显棋差一招。
觑着陆今文脸上说不出的森然,帝玄侧眸与后方的暗一对视,右手合并不经意向后摆,示意暗一带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