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过白的确没想到,拉姆斯安本人会现身展览。
虽然是一场仅限VIP的小型内部访谈,但他自从大师课结课之后,已经两年多没和老爷子联系过,心情一时雀跃又忐忑。
想到拉姆斯安当年给他留的课题毫无进展,心虚的宋学霸拉着梁檐在访谈室的最后一排坐下,无比郑重地把兜帽戴好。
梁檐:“….”你好像有点欲盖弥彰?
拉姆斯安和几年前相比几乎没变,永恒的Polo衫加短裤,都12月了也不嫌冷。今天的活动不算完全公开,气氛挺轻松愉悦。
“您如果回顾自己的人生,最感谢的经历是什么?”
“应该是周游世界的几年吧。小时候家里穷,科班又太贵,我干脆就出去边打工边自学,干一阵换一个国家,去看看他们当地有名的建筑,慢慢给我折腾出一套野路子。”
“您那可是全世界游学。”女主持笑得矜持。
“那都是被你们包装的。”拉姆斯安摆手,”我为了搞钱当过货车司机,还打过地下拳击,为了看西柯的大教堂,半夜溜进去就为了省门票,哪有正儿八经的建筑师还干这个?”
全场大笑。
主持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活动接近尾声:“今天来的很多都是建筑爱好者或者同业,机会宝贵,最后有什么问题想和大师交流的?”
第一排有人高高举手,宋过白掀起一点兜帽望去。
背影有点眼熟,居然是袁渊。
大三大师课,袁渊和他竞争跟着拉姆斯安学习的机会,后来结果众所周知,说对方没对此留下心结不太可能。
明年决赛的赛场上,梁檐估计还会带队和人正面对上。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宋过白不禁竖起了耳朵。
“我一直很仰慕您和您的作品,曾经差一点得到机会到您的工作室实习。”四周人低声惊叹。袁渊假装无所谓地笑笑,“我叫袁渊,N大建筑系,今天毛遂自荐,希望毕业后能带着几个奖来您这报到。”
拉姆斯安很豪爽:“小伙子挺自信!到时候只要你来,我亲自面试。”
宋过白重新低下头。梁檐低声问:“那天饭桌上聊到的就是他?”
“嗯。”
主持人站起来:“今天的访谈非常愉快,但可惜时间有限,最后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
“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问题!”
掌声稀稀拉拉,所有人扭头向后看去。
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生站在最后排,肩宽个高,正举着手望向台上。他身旁...应该是坐着个人,整个儿缩在宽大的白色卫衣里,兜帽拉到下巴,仿佛一朵圆乎乎的蘑菇。
众人:“.....”
主持人有点犹豫地看向拉姆斯安,拉姆斯安点头:“你说吧。”
“我想问的是,您那么多作品,不可能每一个都是一边倒的赞美吧?肯定也有被吐槽甚至挨骂的时候吧?您是怎么面对的?”
主持人:“.....”就不该放这人问问题,现在圆场还有加班费么。
拉姆斯安倒是不慌,右手食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眼睛微眯,看向梁檐的方向。
“只有无足轻重的作品,才会没人批评,因为根本没人在乎。”
“人也是一样,你否定我,说明我强大到触动了你——无论是利益,还是你惯以为常的观念。”
“所以,既然我优秀到得罪人,那肯定也有人喜欢我到不行。”拉姆斯安站起来掸了掸裤子,笑意渐深,“找到那个人,去接受赞美吧。”
活动散场后,宋过白孤零零蘑菇了挺久。
梁檐用肩膀怼开门进来:“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展览限定的拉花到底画了个啥?”
宋过白瞥一眼送到眼前的拿铁:“σ=W/A,应力公式。”
“我说呢,怎么半天看不明白。”
“....你拿倒了。”
“......给你这不就正了。”梁檐顺势塞过去,指尖在撤退时轻轻托住他的手腕,“让你散场去追那个老爷子你不去,现在回过劲后悔了吧?”
宋过白:“......”
梁檐眯眼偷偷品鉴,宋过白这乖顺的蘑菇状态挺难得,周身还飘着抹灰白的雾光——这得是迷茫思索着呢。
有活人的情绪就是好事,别天天跟参加演员请就位上演真人秀似的。梁檐对拉姆斯安的隔空助攻挺满意。
蘑菇本尊捧着咖啡终于恢复了点人气:“我现在没脸见他。当年最后一节课,他给我留了个课题,后来....休学回来后,这个课题怎么都做不下去。”
“....课题么?这个简单让本檐哥出马帮你。题目是啥?”
“光照之下,众生平等。”
“.....学长,你确定读的是建筑系不是哲学系吧?”
“不是。”宋过白弯了弯眼睫,“还有,这个课题不只写论文,得出设计。”
“.....”
“中午了,你觉不觉得突然有点饿?”梁檐终于认栽,举手投降。
猛禽车太大只,挤不进美术馆地下的立体车库,来的时候梁檐把车停在了美术馆后面。一条城际轻轨线刚好从那里经过,在高架轨道下面隔出一片简易的露天停车场。
梁檐和宋过白边商量中午吃什么边往车位走,只差三两步就要开车门上车,一旁的立柱后闪出一个人影。
“宋过白。”袁渊语气平淡。
“....袁渊。好久不见。”宋过白驻足,垂眸看着梁檐买给自己的咖啡。
“也不算好久吧,刚不是才在里面见过?”
“.....”
“怎么,不敢和以前的导师搭话就算了,和我也这么见外?”
“.....”
“你当时抢走我名额的时候,咋没这么温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