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温和地笑笑，道：“没事的，你和小江关系那么好，知道这些也没关系。”

她在韩泽文对面坐下，“江赦的妈妈其实不是我们村的，当年她到我们村的时候怀着孕，江赦小小一个走路都走不稳，他们似乎坐了好几天的大巴，赶了很久的路，村长看她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就把山底那个小院子腾出来租给她住，还帮她解决了户口问题。”

“江阿姨是我见过最和善，最美丽的人，她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一年四季都轮种着各种花，尤其是洋桔梗，一年到头都有。”

“她总是对我们温柔地笑，就算有不懂事的顽皮小孩去偷花，她也从来没生气过，怕他们翻栅栏摔倒，还把院门打开，让他们走正门进。”

“当时村里的每个小孩都羡慕江赦有这么一个好妈妈。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是江赦得到的爱不比其他人少。”

“直到江薇上一年级的第一天，江赦牵着妹妹从学校回来，就看见自己家门前围了一大堆人，江阿姨浑身是血地被抬出来，而且根本没有抢救的机会，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温柔，热爱生活的江阿姨，早上还关怀备至地送两个孩子上学，回到家就立马割腕自杀呢？”

韩泽文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酸楚和心疼，手按在口袋里那张皱皱巴巴的“自我介绍”上，纸上关于这部分没有写得这么详细，只云淡风轻地写着十岁丧母，但没想到江赦的妈妈竟然是自杀。

想起第一次和江赦吃晚饭时，他曾经说过，十岁就开始自己做饭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村长要把他们两个小孩送去福利院，可是江赦不愿意离开那个院子，每次都带着妹妹偷偷跑回来，谢大爷不忍心，就找郝村长办了手续，把两个小孩都领养回来。”

“起初，爷爷让江赦带着妹妹一起住到我家来，好方便一起照顾，但他只愿意住在小院里。我们就只能隔三差五去给他送点钱帮衬帮衬，不过他从来不收，只说妈妈给他留了钱足够他日常开支。后面我们才知道，江阿姨留的钱根本不够，都是他课余时间去捡空瓶子，帮同学写作业赚的。”

“所以名义上，他和小薇在我们的户口上，实际我们家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不，你们能继续让他们住在小院里，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里面承载了江赦关于江阿姨所有的回忆。”

谢婉惭愧地叹了口气，道：“好在他自己也没耽误学业，考上了不错的高中，可惜…碰上了那种事。”

“什么事？”听完江赦的经历，韩泽文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心里暗暗发誓等会回去如果江赦再找他要福利，他就慷慨地多给一点。

谢婉继续说下去，“他高一那年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三年。”

韩泽文诧愕地瞪大了双眼。江赦虽然人高马大，看起来一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样子，但实际上情绪出奇的稳定，绝对不是那种会随便和别人起冲突的人。

“为什么？”

“当时他们兄妹两个都在镇上读书，江赦为了挣他和妹妹的生活费，每天都翘掉晚自习去学校外面的一个酒吧打工。我记得出事那天……小薇上完课，就偷偷去酒吧隔壁便利店外的一个破路灯下坐着，等她哥哥出来。”

“酒吧那天举办了个活动，店里很忙，小江结束了才看到她发的短信，但是在那个路口找了好几圈，却没找到她。然后他一直走，就听到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有女孩子在叫救命。”

“……是小薇？”韩泽文的心提了起来。

谢婉轻轻点头，“有个不良少年把小薇强行拽进巷子欲行不轨，幸好江赦及时赶到，把对方狠狠暴揍了一顿，直接进了医院。不良少年不是本地的，家里有点小势力，背景也不太干净，把小江告上了法庭。”

“对方实施侵害行为在先，江赦又是未成年，高一的话，考虑年龄和动机，怎么会判三年这么重？”

谢婉无奈苦笑，“那个人在ICU里躺了几个月，据说腿骨都折了，连庭都没办法上，事情发生的时候，江赦刚过十六岁生日，小薇攒了半学期的零花钱，就是为了给他送一个生日蛋糕。”

“本来律师说得好好的，也调了监控，证实了小薇确实是被他强行掳走，减刑大有希望，但开庭前几天，那个公益律师却临时变卦，说没有办法到庭，只能换人。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律师早就已经被对方收买，连唯一的证据都带走了，根本没有提交。”

年满十六岁，就需要完全负刑事责任，减刑力度也会变小。韩泽文沉默着，仿佛看到当时江赦在法庭上的无助迷茫，惊慌失措，信任的律师带着证据临阵脱逃，身边只有年幼受创的妹妹。

如果自己早一点认识江赦就好了……

“小婉姐，我先回去了。”韩泽文突然站起来，他笑了笑，“我回去看看午饭煮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