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你怎么哭了?”
哭了?陆明怔愣,他伸手触碰脸颊,触到指尖下的湿润。
“陆明?”程知遇声音透出担忧。
陆明却只是摇摇头,轻轻道了一声多谢。
盲奴的双眸感知不到哭泣,只是泪先一步表述情绪。
*
院子拾掇出了一间客房供陆明住,程知遇很不好意思地解释,叫他不要嫌弃。她叫陆明牵着她的衣袖,将这间屋子走了个遍,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屋内的装潢、物件的位子。
陆明浅蓝色的袍子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将他的足迹印满整个屋子。
“呐,这个锁是这样插的,你晚间就寝一定要插好门,省得再有甚么贼人乱入。”程知遇交代完最后的事宜,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
房门关上时撞出了“咚”声,陆明久久地摸着门锁,屋内没有霉味,只有淡淡的熏香萦绕在鼻尖,是很好闻的竹香。
那一夜,他没有睡,只是坐在屋里发呆,直到鸡鸣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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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遇推开房门时,看到的正是坐如木雕似的人。
“不是叫你插好门吗?”
陆明听着她的声音,意识渐渐回笼,轻声应了一句,饭菜的香气先一步钻进他鼻子里,小腹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程知遇一愣,旋即噗嗤一笑,陆明立即红了脸,局促地攥着袍角。
程知遇把木筷递到他手里,目光落在他不甚利落的手上,手腕处洇出暗红色。昨日程知遇只顾着欣喜,全然忘了他刚受了伤,如今看他笨拙地拿着木筷才恍然想起。
他鲜少发出声音,微低着头,认真地咀嚼着饭粒。
“还疼吗?”程知遇忍不住问出口,问完才发觉自己的问题有多蠢,好在陆明不计较。
他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的伤,轻轻摇了摇头,温声宽慰她,“就疼那一阵,现下已然好多了。”
话虽这样说,颤抖着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痛苦,程知遇忍不住夺下他的碗筷。
......不让吃了吗?陆明乖巧地咽下口中的饭,发丝垂在肩头,听候程知遇发落。
“张嘴。”程知遇开口,陆明下意识照做,口中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饭。
“?”陆明登时慌乱起来,一边努力嚼着,一边试图起身拒绝,却被程知遇一把按下,“坐下,吃就行了,你手抖成这样藏什么?”
陆明腮帮子鼓起来像仓鼠一样,神情惶恐,“我何等身份,唔,阿遇......”
“吃。”程知遇强硬地又给他塞了一口。
陆明不再作声,奋力与口中的饭作斗争,他认真地嚼,思绪发散地想。
如果,她只是图个新鲜,想把他当阿猫阿狗一样养,那他也可以很乖地配合。
毕竟,现在的日子像一场幻梦。
他怕一睁眼,梦就醒了。
他吃了多久,程知遇便喂了多久,生前生后,她从未如此细心对待过谁,陆明是第一个。她看着面前这个乖巧吃饭、全身瘦得只剩骨架的人,很难想象出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在陆府和党争中活下来的。
可程府能否改命,全系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了。
程知遇眸色晦暗,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只有饭匙碰撞瓷碗的声音偶尔起伏。
陆明感受不到身上的伤传来的阵痛,只心口时不时一攥,砰砰砰跳个不停。
心跳的声音太大了,太大了......陆明的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再这样下去,会被阿遇发现的......
曦光透过窗子,洒了陆明满怀,晒得他手背发热。他咽下最后一口饭,良久,轻轻勾住她的袍角。
“等会儿我。”她匆匆忙忙起身,柔顺的衣料从他掌心滑出,蓦然的失落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甚至来不及问她去作甚么,门开了又关,程知遇将碗筷收走,不一会儿,又踏进屋内。
“把衣裳脱了。”程知遇的话猝不及防。
陆明怔愣一瞬,微顿着神色。他从陆元义的咒骂中听到过,他或许长着一张不错的脸,难不成,是因为这个......陆明几乎把自己说服了,他咬了咬下唇,指腹捻着衣襟。
如果,是阿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