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今天没戴那副遮去半张脸的大墨镜,而是一副浅棕色遮阳镜,隐隐约约看得出眼睛的形状。
J与便利店店主是熟识,两人交谈时放松的神态、肢体语言佐证了这点。
店主看J的神情,好似看一个自小在她膝下长大的孩子,长辈的慈爱溢于言表,让J自然而然依赖着她。
与之相比,J对陌生人的态度则充满她本人或许未曾意识到的戒备。
身形高大健硕的店主踮起脚,在货柜间隙找到欧理,“你们认识?”
“认识。”
欧理转出货架,一只手搭在J的右肩,提示她自己所在的位置。
J对她的出现看似无动于衷,但用力地一耸右肩,摆脱她的意图昭彰如是。
“好像是昨天去泛时的……新成员?”
朝向店主的J敷衍地快速转了下头,做出寻求当事人确认的姿态。
“是的,我昨天通过了泛时的……破冰仪式?”
店主余光关注着她,欧理尽量让自己的笑不那么灿烂,尽管她的脑海里仿佛炸开了数亿比特的烟花。
J肯定认出她的声音了。
“哦,小阮那里啊,那你们算同事喽?”店主向欧理投来探询的目光,“你也在附近住?刚搬来的?”
“周末刚搬到这边的临时公寓。”欧理听出店主盘问的意思,“以前在外国语学校附近,没来过这边。”
店主哦了声,接着问:“那怎么想的搬到这边来了呀?”
“前单位联系人社中心帮我介绍的,毕竟被……毕业了嘛。我以前是外国语学校的外教。”
欧理耸耸肩,她好奇店主原本就有这么旺盛的求知欲,又或者关系到J,问得如此详细。她当然可以选择不回答,可是她想让J了解她更多。
“人社老师说这个区生活成本低一些,找到新工作之前可以做社区分配的兼职。”
“哦,良方好像也不是每个区都有。”店主若有所思,“怪不得嘞,你以前要是来过,我对你不会没有印象的。”
“冯阿姨,等你有空,可以帮我送一桶水吗?”J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店主一拍后脑,“哎呀,我说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做,老想不起来。你现在回去吗?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J摇摇头,露出清澈的笑容:“不着急的,我还要去那边办点事,中午和晚上肯定在家的。”
店主说:“行,我晚点给你送过去。”
“谢谢冯阿姨。”J抖长盲杖,转身向外走,“那我先走了。”
“慢点哦。”
“嗯!冯阿姨再见。”
J和店主友好告别,欧理也向店主挥手。
店主却向她招招手,在门前追上她,探头看着J慢慢前行的背影小声说:“你和小寻是同事,多多照顾她一点啊。”
她指向眼睛,“小寻她一个人……怪不容易的。”
欧理郑重其事地拍了下左胸。
她当然会……
好好照顾J。
>>>>
姬寻脑海中警钟长鸣——跟头顶的大太阳有点关系,但更多来自便利店的偶遇。
“姬”和“J”的发音对一个自称在国内呆了近十年的人而言,绝不可能随口混淆。
而且,欧理的语调中藏着恶作剧成功般的快意。
姬寻确定对方念出口的是“J”。
她故意的。
走出便利店不到二十米,轻快的脚步声从后方接近。
失明前,姬寻并不知道一个人走路、跑步的动静其实很容易被听觉、嗅觉和触觉捕捉,气流、声响、体温都能够提醒她,有人正在接近。
就像此刻面前一阵非自然的空气流动。
没猜错的话,欧理在她右侧前方半步的位置,大幅度摆手……或者甩手,测试她是真看不到还是假装看不到。
姬寻微微别过脸,故意扩大盲杖的横向摆动幅度。
可惜没打到。
欧理好像跳着躲开了,脚步声从斜前方回到右侧并排的位置,出声问:“你的眼镜没有视障辅助功能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姬寻在心里说。
前后似乎没有路人,姬寻不愿意搭理这只来历不明的洋袜子,她不想发生双向交流。
“你加入「泛时」群多久了?”
“每周都有固定的工作分配吗?”
“它真的能保证失业者衣食无忧吗?”
不知有意无意,欧理迎合盲杖敲打地面的节奏,语调抑扬顿挫,韵律不像日常对话,更像朗读课文。
祁怀青说的没错,细听很好笑的口音。
“你一个人在外面走路不会害怕吗?”
“有社工或者朋友照顾你吗?”
“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办?”
欧理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毫不介意她的已读不回,想到什么问什么,当然也不会考虑是否破坏被提问者的心情或……感情。
“你的眼睛,是先天失明还是后天?”
“有治愈的机会吗?”
“良方对残疾人有优待吗?”
姬寻加快速度。
盲杖在斑点路砖上敲出雨打芭蕉的节奏来。
但欧理轻轻松松与她保持平行。
时不时的,欧理得绕开路边绿化树或者停放的自行车,因此声音呈现出忽近忽远的飘忽感。
姬寻不理解欧理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她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