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还满意?”虞意妧不免打量了一番裴砚——
他一袭月白长袍,衣角与袖口处用墨线勾勒着淡雅的兰草花纹,行走间,仿若携着清风与墨香。腰束一条同色丝绦,挂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瞧起来倒是衣冠楚楚的。
“一般。”裴砚看了一眼虞意妧便挪开视线,随后语气平淡道。
虞意妧脸先是一僵,随后想到什么,她默默不语地随着众人走进了教坊司。
待会儿有你受的!
“新来的舞娘?走这边。”指引女官在门口指引着路。
虞意妧故意踩住身后人的皂靴,听着裴砚倒抽冷气的声音,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
“抬起头来。”
鎏金护甲挑起她的下巴时,虞意妧嗅到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教习娘子云鬓间的金步摇垂珠轻晃,在她眼前织成一片碎光。
“倒是副好皮相。”教习娘子收回手,丝帕在指尖绕了个花,随后漫不经心道:“会跳什么舞?”
“奴婢会《霓裳羽衣曲》!”虞意妧抢着应答,顺势将裴砚往前一推,“这是我家表兄,手脚麻利得很,您缺不缺劈柴挑水的?”
“小武,带他去后院。”
说好的琴师身份,此刻竟成了杂役。他刚要开口,却被虞意妧回身用玉指掩住了唇,女子巧笑倩兮道:“大人要以大局为重哟~”
裴砚硬生生把话咽回喉间,跟着那人高马大的杂役小武往后院走去。
裴砚盯着被塞进手里的劈柴斧,指节捏得发白,随后他蓦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带去濯玉池。”
池水滚烫,蒸得人眼前发晕。两个粗使嬷嬷按着她浸入水中,桂花胰子擦过锁骨时突然加重力道。
“姑娘可知这池子淹死过多少不听话的雏儿?”其中一个在她耳边嗤笑,“上月还有个想逃的,捞上来时浑身爬满水蛭...”
虞意妧屏住呼吸,任由皂角水刺痛双眼,她不由得疑惑——
教坊司不是唱歌跳舞的吗,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像不正经场所,像某个颜色的楼一样。
戌时二刻,观舞楼掌灯如昼。
三十六个新人在红毡上站成雁阵,虞意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却见二楼珠帘后高坐着一名女子,鎏金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将她的轮廓晕染成水墨画里的一笔淡影。
“这位姑娘,你可知那是谁?”
“青娘子你都不认识?她可是原先刘公公最得力的手下,这教坊司,日后保不齐就是青娘子主事了,日后瞧见可得恭敬点。”
“多谢这位姑娘。”
青娘子,还是刘公公的手下,马上主事,且还是获利最大的,非常有嫌疑。
“第一试,点绛唇。”
十二面牛皮鼓围成莲花状,每个鼓面中央都缀着朱砂点的胭脂印。教习娘子击掌三声,小婢捧来蒙眼黑纱:“踏错鼓点者,逐;沾污朱砂者,杖二十。”
等下,什么玩意儿?还要踩鼓点?
虞意妧踏上第一面鼓时,足底传来异样触感。朱砂印下的鼓皮微微凸起,像是藏着什么尖锐物件。
“统子!呼叫统子!下面有什么东西?”
【宿主大人,有三根针。】
虞意妧一万句脏话还没说出口,便听琴声陡然转急。
虞意妧只得随着鼓声继续乱踩,鼓面银针次第显现,她小心堪堪避开,最后一个鼓音将尽时,她不小心踩偏半步,银针划破脚踝,鲜血滴在地上,宛如雪地红梅。
“工伤!这一定要算工伤,得加钱!”
青丝散落的刹那,二楼珠帘发出清脆撞击声。虞意妧蒙着眼,却清晰感受到一道目光如冷箭穿透胸膛。
“这位娘子,请回吧。”
这位青娘子,是冲她来的。
“姑娘,掌事娘子大人,民女对教坊司憧憬已久,还望娘子大人行行好,就让我去杂役也好啊,我定潜心练习早日回来做回舞女。”虞意妧灵机一动,拉着开头的教习女官不舍得撒娇请求,还滴了几滴强挤的眼泪出来。
那女官抬眸看了一眼,将她带了出去后又转到了后院——
“快去吧。”
“多谢姑姑!”虞意妧目的达成,她提着裙摆奔向后院——
裴砚正在砍柴,两人对上视线,柴刀破空的铮鸣戛然而止。
暮色浸染下,虞意妧眼尾洇开一抹残红,指尖徒劳揪住衣襟,裙裾下似乎还有蜿蜒的血迹如,恍若一朵被风雨摧残的花,连垂落的睫都凝着泪意。
裴砚几步上前抓住虞意妧的腕子,恰好此时这位小可怜抬头说话——
“谁打的。”
“我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