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非无人猜出他们母子的心思,众贼中有人问:“赵大娘明日与我们一同去贾府救人,那这位宝二爷总得留下人看着吧?”
众人闻言,纷纷朝赵姨娘看去。
是啊,宝玉是贾府明面上唯一的主子,若他们都走了,万一被人救走了怎么办?
“就这么绑好了!”赵姨娘冷冷一笑,阴鸷的眼神看着宝玉,“便是他多有神通,也离不开这了。”
她对宝玉恨之入骨,却也知道,宝玉现在就是贾府的“宝玉”。
有他在手上,就能在理上占有贾府,贾府那群人就不敢乱来。
可谁都没想到,不止贾府早已不是昔日的贾府,京师也不再是昔日的京师。
等到赵姨娘带着人回到街上时,昔日的街市,如今却已是死寂。
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是敞着门,屋内漆黑一片,不见人影。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器皿、残缺的衣物,还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干涸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味,让人作呕。
这并非是贼众以为的劫掠之后,而是昨夜区区几具漏网的活尸,便能叫今夜路上活物皆遭荼毒。
莫说他们要进入贾府救贾环,就算进去了,怕是只要离开高墙大院的荣府,也会成为这街上的活尸游魂。
————
黛玉本已入眠,可不知为何,总梦中不安,睡梦中也似有千丝万缕的烦忧缠绕。
她蹙着眉,似梦非梦,直到耳边隐约听见一丝风中的呜咽之声——
那声音遥远而飘忽,似哭似喊,夹杂在风声竹响之间,若有若无,叫人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黛玉睁开眼睛,朦胧间只瞧见一旁紫娟坐于床榻之上,一脸不安。
“怎么了?”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初醒时的微哑。
可话音刚落,五感归位,她也听见了——
她也跟紫娟一样听见外面在风中那飘忽又遥远的嚎叫声。
夜风拂过院中潇湘竹,千百根竹竿在黑暗中碰撞、摩擦,发出沙哑而断续的哀鸣,似幽幽怨魂在低泣,又似被风吹得呻吟的枯骨。
那诡异渗人的叫喊哭喊,便是夹杂其中,隐隐约约的听得不清楚,却让人不寒而栗。
黛玉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来。
松绿色的帐纱被风拂起,轻轻飘飞,又缓缓落下,似房中有人撩动一般。
这诡异的寂静,比风声更令人心惊。
黛玉只觉得毛骨悚然,又不由得抓住了紫娟的手臂。
紫娟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安抚道:“姑娘别慌,许是风大,我下去把门窗关好。”
可黛玉怕是荣府又闯入了贼人,那声音忽远忽近,就怕他们已经进了院子。
她攥紧了紫鹃的手,“我与你一同下去。”
黛玉的手心凉涔涔的,紫娟给她披上了毯子,两人才下了床榻。
潇湘馆的屋子小巧,便是桌几椅案,也不过是几步相隔。
紫娟掌灯环视了一圈,屋门禁闭,除了她们主仆,不似有其他人的样子。
紫娟轻笑,放松了一些:“是风太大,将窗吹开了。”
说罢她将屋中烛火都点上。果然如她所说,风便是从窗纱漏进来的。
黛玉看着那银红色的窗纱出神。
那是老太太带着各院奶奶来她潇湘馆瞧,觉着纱窗旧了,便叫凤姐从库府中拿出名贵的软烟罗来换上的。
这软烟罗便是凤姐和薛夫人都没瞧过,很是稀罕。
老太太愣是拿出来赏给她,只为她的屋子做妆点。
想到此处,黛玉心中一动,回想起自己与老太太共度的旧时光,竟有些感伤。
紫娟将窗户关好,便也不怎么能听到方才的声音了。
“姑娘,天色已晚,我们回去歇息吧。”紫娟轻声劝道,“明日还要去议事堂,不知还要费多少心神。”
可黛玉如何还能睡着,她干脆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翻开一看,却是兵书。
紫娟无奈地叹了口气,知她心事重重,便也不再劝,想着去给她泡点茶水。
紫娟从屋里出去,正要回身关上门时,只听身后似有落叶卷地的声音。
那声音沉闷而拖沓,似有人拖步而行,擦过林中落叶。
可诡异的是,空气中却无一丝风声。
紫娟心中一凉。
她转身朝有声音的方向喊道:“谁?春花还是秋月?”
可是无人回应,那脚步声骤然变得越发急越发近。
紫娟猛地开门躲进屋里,眼疾手快地给屋门插上木栓。
攥紧门框,心跳如擂鼓。
“是发生什么了?”
“姑娘!快躲起来!”紫娟急到黛玉身旁,“有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