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骄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想,或许方许年并不需要一个答案,他只是想要痛快地哭一场,然后有人能听听他的委屈。
既然这样,那就哭吧,好好哭一次。
但是这场痛哭并没有持续太久,总共不过三五分钟。
方许年将纸巾移开,露出一张哭得通红的脸。
他的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但是里面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弯弯的带着笑意,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没有挨打什么的,只是一些小打小闹而已,都不重要。我只要好好读书就好了,没人跟我玩正好,我可以好好读书,专心读书。”
他说着说着垂下头,继续低声喃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年纪小,所以才会觉得很痛苦,其实这些并不重要,远远不到绝望的程度……”
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是在劝骆明骄还是在劝自己。
可是为什么被欺负的人要反过来劝自己?
骆明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自己待一会儿,我下去拿个冰袋上来给你敷眼睛。”
离开那个房间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冷着脸下楼取冰袋。
冰箱上贴着骆明则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冰箱贴,是一套圆溜溜的蔬菜,软硅胶材质的,每次骆明骄开冰箱之前都喜欢捏一下。但是他现在情绪很差,就接连捏了好几下,然后才重重地关上冰箱门。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样的情绪,那种迎面扑过来的痛苦让他喘不过气,但好在方许年不需要别人的宽慰,他可以自己安慰自己。
但是听着他自己安慰自己的话,骆明骄觉得更加憋屈烦躁。
真烦,想穿越到方许年被欺负的时候,然后给那些人全部揍一遍。
在房间待着冰敷了十多分钟后,姜姨发消息说可以下楼吃饭了,其他人差不多都到了。
骆明骄带着方许年下楼,他的眼睛经过冰敷后没那么肿了,但还是红,一眼就能看出来和平常不一样。
但是大家很默契地没有询问,就像昨晚一样。
饭桌上,骆爷爷对方许年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还是一样的说辞,让他有时间就经常过来家里玩,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都欢迎。
方许年表现得比昨晚自然,比起应对同龄人和叔叔阿姨辈的,他更擅长应对老年人,乖巧的外表能轻而易举地收获老年人的好感。
饭后顾文素和冷皓宇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和方许年约定了下个周末再一起玩。
骆爷爷喜欢方许年,就拉着他一起看电视。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新闻联播,只是沙发上的人多了一个方许年。
骆明骄缩在一边玩手机,听着爷爷用闲聊的方式和方许年聊家常。
方许年对老人家很尊敬,所以爷爷问一句,他要回答十句,听出爷爷话里的意思后就不停地说,就像是被盘问一样。
骆爷爷先问:“许年家住在哪里呀?”
方许年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说:“我家住西六环那边的建设小区,我爷爷以前是建设队的工人,那个小区之前是工人宿舍,后来爷爷奶奶就攒钱买下来了。只是买下来没两年他们就相继走了,我爷爷是很多年的尘肺,奶奶有尿毒症,那时候我爸刚上初中,他是独生子,就退学处理了爷爷奶奶的丧事,然后开始四处打工谋生。”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在一家小超市当售货员,我爸爸就在附近打工,一来二去的他们就认识了开始谈恋爱。他们十九岁就生了我,之后我爸就找了份稳定的工作,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我三岁那年A市下了很大的雪,道路结冰很严重,我爸回家的路上自行车打滑,翻到河里没了。”
“之后就是我妈妈单独带着我生活,一直到现在。”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想要细说的话感觉一整天都说不完,就算囫囵说完了,也总会有遗漏的细枝末节,将那些细碎的枝丫捡起来整理后再一一陈述,又能说上个一天一夜。
可若是只说个大概,那就三五句话便能概括迄今为止的所有人生,不过这样一来,便是囫囵吞枣,听了个框架,没有半分细节。
或许是因为方许年一向是藏着掖着的,他足够坦诚,却不够坦然,他的话真真假假的,连自己都骗。所以明明相识不久,但骆明骄已经习惯下意识地去解析他话里的内容了。
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那些藏在框架里的细碎枝丫。
他想,方许年说起曾经的时候,脑子里一定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甚至那些事在他脑子里是有画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