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刚翻的土还是湿的,两个王孙公子滚在泥中,打做一团。
天边,一轮明月,独照万家。
···
大约子时时分,秦疏扶着人回了屋。
秦疏生养在皇都,完全不能理解‘风餐露宿’的概念,更遑论边域打起仗来‘除了人啥都吃’的状态。
因此,襄王殿下十分介怀——陆溪云那种‘什么都敢往嘴里送的’边地做风。
说不准哪天就吃出事了。
闹的有些厉害,陆溪云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秦疏不免又有些懊恼,他跟一个才能下床的病号较什么劲。
一包桃酥被陆溪云霍霍了个干净,说着不要、吃着挺欢,甚至还问了他哪里拿的。
啧,随手一挑,就选到了眼高于顶的陆世子中意的货,他这运气,活该他能骗到陆溪云。
秦疏停在了卧室门口的位置,有白眼狼等在那里了。
沐风朝着秦疏低低吼了一声,那霜狼的身子开始前倾,颈部和背部的毛都竖了起来。
性命要紧,襄王殿下识趣的放下人,麻利就走。
啧,不搞定这狗东西,登堂入室,遥遥无期。
襄王殿下颇是有些懊恼的出了陆府。
夜伴三庚,刑部的人还耐着性子等着他,兢兢业业、兢兢业业。
门外久候的刑部右侍郎规规矩矩抱拳一礼:“襄王殿下,卑职奉命调查今夜露华轩卢尚书的案子,麻烦您随我走一趟。”
襄王殿下十分上道的把手伸了出去:“要拷吗?”
“得罪了。”
中秋在刑部大牢过,想想还是有点惨的。
不过这事他来扛,要不了他秦疏的命。任玄来扛,任玄的脑袋就要搬家。
任玄这人能力还是有的,就是太有自己的想法。
那是一匹狼,天性孤绝,骨里带刀。
可偏偏极擅伪装——
不露獠牙,不显锋芒,对着谁都礼让三分,在诸将之中左右逢源。
这样人不好加恩,更不好掌控。
父皇的想法不重要,父皇春秋正盛,哪个皇子父皇都看不上,这太子位,再过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出来。
重要的是人心。
秦疏正想着,牢房外就响起了脚步声。这中秋熬夜赏月的还真不少。
温从仁止步在牢门外:“我做完笔录顺道过来,留在陆溪云身上的东西,我解掉了。”
“看到了。”秦疏懒懒靠着墙坐起:“别再去碰他。温大人既然这么了解我,那应该知道,我这人懒,喜欢一劳永逸。”
“我知道——”温从仁的目光越发的难易明述,少年仁席地坐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一定要和你作对的意思。而且,我从来无意取你性命。”
“只是现在,我还没有看到更好的路。”眼前的少年又开始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或许你不是皇帝,他可以过的更好。”
···
温宅,任玄已经在寒风中吹了两个小时了。
这温从仁未及弱冠,怎么能彻夜不归呢?!
秦疏因他下狱,任玄睡不好这觉。
这事落秦疏身上是下狱,到他任玄身上,那就得诛族了。
虽说知道这是秦疏拉拢人心的惯用手段。
但纵使是任玄也不得不认,他就是被拉拢到了。
任玄是常帮着老板干黑活的,他很需要秦疏这号的老板。
想当年,他就是这样给狗皇帝卖了一辈子命。
直到那一天,让他知道了,当年那封信是狗皇帝扣下的。
秦疏错了吗?没有,那就是场一眼分明离间。
可秦疏凭什么替他做主,狗皇帝明明自己的事都管不好。
陆溪云死的拼都拼不起来,狗皇帝还敢伸手管他的事。
夜里的风,寒的刺骨,任玄打上个喷嚏。
路的尽头亮起了一盏提灯,任玄远远就看到了身量未足的少年。
温从仁的身边、仍是跟着那名年岁上大他不少的徒弟。
秦应天提着灯,警惕望向倚墙靠着的任玄。
任玄手中抱着刀:“温大人,别误会,我任玄再混,也不至于当街拦杀朝廷命官不是。”
任玄抱拳一礼:“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赐教。我知道您记得上一世,可您和我有仇吗?”
温从仁笑笑:“将军过虑了,温某的目的和您一样,我不过是想找条新路。倒是将军,重活一回,就只死心塌地的为秦疏卖命,还真不像您啊。”
任玄挑眉:“我记得温大人是在秦疏上位后,才开始有升迁,知遇之恩啊,大人此举,更为奇怪不是嘛?”
温从仁摇头笑笑:“将军死在温某前面,未曾经历过的事,大人就不要妄言了。”
任玄啧上一声,狗皇帝又干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
任玄索性摊牌:“不论如何,襄王殿下,我会保,也不介意和大人您鱼死网破。”
“将军放心,在下说过此事到此为止,不是一句空话。”温从仁给出对方想要的东西:“在明确下一步的方向前,我不会再有行动,将军现在当去防的,不是在下。”
“如此,多谢大人。”
望着任玄离开背影,温从仁身后的秦应天仍是忧虑:“任玄此人亦正亦邪,夫子当小心。”
“他身上一堆的债呢。”温从仁摇头,只是问起:“就为了送件大氅,居然跑到刑部去了,今日的《春秋》读完了?”
“早读过了!”
“多早,上辈子?”
“啊这——”秦应天语塞,弱弱求情:“我这不是担心夫子,明日读可好?”
温从仁无奈摇摇头,终是应了声:“好。”
寒风瑟瑟,没人专门来接的任将军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夜风刺骨,任玄却突然想到一个更透心凉的问题。
他依稀记起温从仁当年在晋王府的位置了————温从仁当年混到了晋王府大学士啊!!
卧槽,再度想起温从仁身边的青年,任玄身上窜起一身鸡皮疙瘩,那家伙该不会是……?!
他爷爷的,狗皇帝无痛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