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烟微微颔首,他垂眸,脑中思绪如潮。
西府战图‘变权纵横’……是该怎么破来着?
恍惚间,他再度听到了那道声音,那恼人的音调轻易跨越了时间长河,熟悉得令人咬牙切齿。
“凌烟凌烟,别气啊!下回比试,我绝不开图了!我保证!!”
“比剑就比剑,打不赢就开图,陆影风,你有意思吗?”
“不是,怪就怪父王,从小教我战场上只讲胜负,不讲武德,习惯了嘛。别生气,我教你破图行不!”
废墟之上,沉寂如死,夜风轻拂,卷起漫天尘沙。
他们之间隔着生死,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变,依旧是那个会在赢了比试后死皮赖脸地求和的混账。
谢凌烟的目光掠过残破战场,终是释然长叹。
“陆影风,这回,一起死吧。”
刀剑交错,金戈震鸣。
废墟之上,战图在刀刃争鸣之间,一寸寸崩塌、碎裂。
与此同时,那矗立城中的鬼门,也随着萧子璋的术法,自下而上,湮灭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谢凌烟此生,从未胜过陆影风。那厮会在堪堪要输之际,作弊一般拉起战图。
积极认错,从不悔改,周而复始。
这一回,他们之间的战斗,同样没有结果。
内源中气元彻底枯竭的那一刻,谢凌烟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黑袍的身影亦在夜色中化作飞灰,散入虚无。
白霄几乎在瞬间踏空而起,稳稳接住了从半空坠落的谢凌烟。
“师兄!”
青年手忙脚乱地抱紧谢凌烟的身体。
然而,他感受不到任何气元的流动了。
空荡荡的,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白霄咬牙,不要命般地试图将自己的气元灌输进去。
然而,徒劳无功。气元回流,反噬破体,白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师兄!!”
白霄红着眼四处求助,只得到周围前辈的沉默与叹息。
没有人开口。
“师兄你别这样……你说的……等大师兄他们回来,让他们干活……你带我去西境过年……”
“好不容易,我才占他们一次便宜……你是城主……别学他们两个,也骗我啊……”
话语哽咽成断续的碎片,语调飘散在夜风中,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白霄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去扯对方的衣角。
就像初入师门的那一日,他怯生生地拽着谢凌烟的袖角,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一日,陌生的小师兄目光平静,嘴角含笑,温和地低下头,看着他。
‘别怕’,
谢凌烟是这样对他说的。
可如今——
四周寂静,他都哭成这样了,却连一句安慰都无。
作师兄的,一个两个,怎么能都这么混蛋呢……
白霄撑在原地,浑身剧烈颤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去接受这个事实。
青年满是无措的哭嚎出声。
···
太和十一年。
黄沙舞,风啸边城,白甲青骑,三骑卷雪,风裂鬃扬。
‘老二你怎么回事?又惹咱少城主了?’
‘大哥!都是父王!整日要我把演武当实战,弄得我每次都打不过,下意识就开图了。我也不想呀!我都跟凌烟说了,要不我教他《经世册》,他还不乐意。大哥,你说,我是不是比窦娥还冤枉。’
“哎,小谢你也是,别见外嘛!我爹对你比对我还亲,你学学西府的功法怎么了?”
‘大哥你别管。陆影风,命门你往外交,你想死吗?’
‘大哥你看你看!又生气了!开图他不高兴,教他破图他也不高兴,他现在简直比陆溪云那小混蛋都难哄!‘
‘陆影风,我看义父打你,还是轻了。’
’诶诶凌烟,父王不拿我当亲儿子,你可不能再偏心啊!你看看那陆溪云,那才是打少了,小混蛋天天上房揭瓦,父王的心从西疆偏到北疆。凌烟你不知道,我这哥当的苦不堪言啊!’
‘那是你弟弟,和我无关。’
‘哎,凌烟,别走啊!要不我们换命帖,我教你破图。这样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万无一失!’
风起,扬尘漫雾。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西疆塞外的风沙满天。
铁衣寒甲,同袍二三。年少意气,敢言生死。
回首关山外,梦归未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