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驻足,对着身旁的宫人说:“你去把湛山给我找来,见完王卿以后我要见他。今晚也不翻牌子了,朕要陪着湛山。”
只有湛山最符合朕的心意,崇德帝如是想。说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曲,慢悠悠地晃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部纵深如渊,一人正在深渊的尽头立着。
这人一如既往的是崇德帝印象里那副谦卑恭谨的样子。
“王卿,今早起梳头,朕发现了好几根白头发,你说说朕是否年迈矣?”
“禀陛下,是。”
崇德帝蓦地大笑,伸手指着阶下那人道:“先仪,我就喜欢你这性子!每次都用最恭敬的一张脸和朕说着最大不敬的话。”
“朕就不喜欢听那些人,每次听到朕问这话,都跪在地上满嘴惶恐。然后又是说着什么天象啊,又是什么自己做了关于朕的梦,当真是无趣的紧。”
说着,崇德帝起身,略显忧愁地道:“先仪你知道吗,朕每次看到宫里面的孩子们一个个的长起来的时候,除了欣慰,倒还有些害怕。”
“朕也是他们这般年纪长起来的。知道当他们看着朕这般年纪的长辈的时候,会有些什么想法。”
崇德帝摸了摸自己身下的椅子,淡淡地道:“不知道朕还能在这上面,呆上多久。”
王先仪微微一躬道:“陛下无需多虑,九重天阶岂会有尽期。臣愿常伴陛下身侧。”
“听王卿一言,胜过他人万语。”崇德帝眼睛看向了左上方,不确定道:“王卿,你还记得咱们已经认识多少年了吗?十三?十四?”
“如果若是从当年陛下在家父处就学算起,想来是已经有一十六年了。”
崇德帝无限感慨道:“是啊,一个人又能有几个一十六年。朕现在有时还能回想起,当年仍是肃王的时候,在太监里和大家一同上学的样子。”
“王太傅当真是称得上是一位博学鸿儒,门下弟子也各个精才绝艳。”崇德帝突然话锋一转,意味不明的笑道:“其实当年朕一直以为,谢静农会娶了你,没想到却被你妹妹捷足先登。”
王先仪风轻云淡道:“当年的事情,想必陛下比臣更清楚,又何必再用这些话来试探臣呢?”
“再者,臣本就无意和合桐争。为何要和她去争那个满脑子都只是谈情说爱的男人。”
“你说的对,没想到这谢家,居然还出情种,这谢静农还是个大情种。”崇德帝笑道,“朕还记得,也就是在那年春日宴,是朕第一次见到宜良。当时还错把你那个最小的师弟当成情敌,我记得你们叫他景........”
“景明,春和景明的景明。”
现在看来,一切错误的相遇都是早有预兆。
春风,春暖,春日,春长,春山苍苍,春水漾漾。
南朝的春日宴,说的文雅点就是在祓禊祈福后,一群王宫贵族一同曲水流觞,赋诗饮酒。往日也并不会安排什么具体的主题。
但今年的春日宴,却有着十分明确的主题目标。那就是为了给以肃王为首的一众适龄青年选择合适的对象的相亲大会。
话虽如此,但在春日宴上,被团团包围的却不是肃王,而是谢家子。
南朝江山,一半姓谢,一半姓司马。
不难看出,姓谢的那半,原先是排在司马那半的前面。
肃王殿下和谢静农相比,就像鱼目和珍珠。只不过谢静农是珍珠,肃王是鱼目。
纵使尊贵如南朝皇子的肃王在谢静农面前也会自惭形愧,毕竟才不如他,貌也逊色。
本以为不会有任何的人能站在那光彩夺目的人的身边。谢静农身边却总跟着一个小尾巴。
那是一个苍白安静的少年,漂亮的看起来有点像女孩。肃王听到周围人都叫他景明,听说好像出身于一个和谢家交好的世家。因为长得好看,家世又好,所以少年也颇受春日宴上诸人的追捧。
无所谓,肃王殿下才不在意这些。肃王别的优点不好说,审时度势绝对一流。惹不起他谢静农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春日宴上,谢静农在东边,肃王就去西边。谢静农在西边,肃王就去东边。
终于,肃王跑累了,干脆直接躺在了春日宴的桃林之中。
花海朦胧,阳光透过层层叠叠桃花间的缝隙散落在肃王身上。在温暖的阳光下,竟晒得肃王有些困倦,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头顶突然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肃王赶忙睁眼,只见下一秒,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砸到了肃王怀里,肃王一下被砸趴在了地下。
等他看清掉下来的人是谁时,不由得惊叹出声:
“谢静农?!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