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透过半开的窗户,他看见跪在雨中的青年脱下早已湿漉的外套,徒劳包裹怀中的木质骨灰盒。
半长黑发垂落,贴在苍白脸颊,发尾挠着颈间,单薄的、瘦削的身体因为寒冷而颤抖,脆弱的摇摇欲坠。
冷缪贯来挑剔,只觉得沈霜眼窝太深,鼻梁太高,脸颊有些凹陷,总是皱着眉,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哀愁。也许是那废物没把他养好。
湿气扑进来,水汽落在脸上,湿漉漉的,身侧响起男人淡漠嗓音,“你也喜欢?”
玻璃窗倒映出大哥冷硬的侧脸,冷缪转头看去,穿着黑色家居服的冷邈坐在软沙发上,带着副银细框眼镜,翻看手中合同,连眼都未曾抬一下,又说道:
“毕竟是双胞胎,口味相同也正常。”
“玩玩可以,别像那个蠢货一样,二十多了,还为爱私奔。”
冷缪懒散打了个哈欠,回道:“不喜欢。”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换半个月前,冷缪怎么也不会相信,和自己一胎双生的二哥会为了一个男的私奔。
冷绛从小自视甚高,有种活在乌托邦中的天真。不屑继承家业,觉得自己绘画天分极高,一定能举世闻名,甚至于瞧不起应规蹈矩的冷邈、冷缪。
就这样一个人,半个月前说自己喜欢男的,要去国外结婚。
冷老爷子肯定不同意,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冷绛留了一封手写信,毅然决然选择和沈霜私奔。
老爷子当即把他划出族谱,就当没这个人。
谁知道,没几天冷绛就出车祸死了,留下一捧骨灰,出了今天沈霜带着骨灰上门,跪求能够将冷绛入祖坟的闹剧。
“从早上开始跪,跪到现在,也是挺能扛。”冷缪又打了个哈欠。
冷邈看完合同,签字合上,摘下眼镜,放在桌上,遥遥看向窗户。
隔着细细雨幕,看不真切,朦朦胧胧,虚幻的。
冷缪半眯着眼笑,“两个蠢货。”
也是他二哥无权无势,这事儿要是换成冷邈,老爷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家的淡漠是刻在骨髓里的,几天前刚死了亲兄弟,两人也没什么反应,只觉得活该。
冷缪懒散靠在窗台的脊背停起来,半眯的眼睁圆起来,看着雨中的沈霜大弧度歪了歪身子,堪堪要倒在地上。
只是晃了晃,沈霜又直挺挺跪好。
似是察觉有人看他,沈霜抬眸,看见二楼窗后的男人。
这一眼如穿林打叶似的,幽黑的眼中浓烈情绪迸出来,被这场雨打落、模糊。
冷缪顿了顿,只觉得有滴雨珠好似特别大,滴答一下砸在他心尖,让他心尖发麻、发凉,颤了颤。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是冷邈站起身,对他说:“处理一下,别让他死在这。”
脚步声、衣服摩擦声、关门声,房间再归寂静,只有淋漓不断的雨。
沈霜的眼又垂了下去。
冷缪反复想着那一眼里面究竟藏了什么,手指轻颤,后知后觉想到。
也许沈霜是把他当做冷绛。
毕竟是双胞胎,两人长得极为相似。
他看见沈霜的身子又晃了晃,苍白的脸变得红润起来,异样的红泛在脸颊、脖颈,偏偏唇还是白的吓人。
冷缪叹了口气,关上窗户,清脆一声响。他认命一般走下楼,去处理二哥的“遗孀”,打开大门,看到跪在雨中的沈霜。
沈霜也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倏地抬眸,希冀的眼神在触及冷缪的脸后,变成了一种粘稠的留恋。
冷缪大步朝沈霜走过去,停在他面前,还未开口,就见沈霜抱着骨灰盒的双手伸出一只,苍白的指尖轻轻攥住他的衣袖,嘴唇张合,声音气若游丝。
冷缪仔细辨认,发现沈霜叫的是冷绛的名字。
“冷绛已经被移出族谱了……”
话还未说完,就见沈霜浑身软下来,竟是一闭眼就要昏倒下去,冷缪倏地往前,勾住沈霜的腰,才让沈霜没有倒在雨地里。
湿漉的水汽透过衣服,开始无形侵占,冰冷的蔓延。
他垂眸看见沈霜闭着眼,抿着唇,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很瘦,轻飘飘的落在他怀里,像根柔顺的绸带。
桃木骨灰盒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霜再醒来时,是在冷家的客房里。
落地窗外的路面湿润,缝中的青苔被这场暴雨润得绿意盎然,被雨带进来的绿叶有几片坠在阳台边缘。
他鼻尖嗅到一股姜味,见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杯姜茶。
“那么接下来你该怎么留在这呢?”
脑海中传来一道电子音。
沈霜撑着床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姜茶,不急不缓喝了一口。
姜茶已经冷了,辛辣的姜味在口腔蔓延,一路烧到胃部。
“你知道鸟笼效应吗?”沈霜双颊泛红,因为低烧而头昏脑涨,但依旧保持思维的清醒,“你会因为贪欲留下别人送的鸟笼,从而养上一只鸟。”
“他们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把鸟笼扔了。”系统回答的很理性,跳出惯性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