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榷失踪了。
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收到通缉令发布消息的那天起,所有人曾经认识他、相熟的、擦肩的众人就都没有抱再次见到他的希望。
甚至多数人连错愕和叹惋都很短暂——因为就在确认云榷失踪的七天后,两个基地首次宣布交火。
战乱发生人人自危,当然没有功夫操心别人的闲事,更何况在战争爆发的六个小时内,全地球的人类就统一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当今的科技水平早已超出普通人类的想象力范畴,而他们此前一无所知。
科技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问题还没集众家之所长的讨论出个所以然,两个基地冒然的交火就在当天夜里被一股神秘力量从中截停。
两地居民依着时差先后醒来,收到停火的消息,花了一上午才陆陆续续从这次“停火事件”里后知后觉出一个更恐怖的问题——
他们所信任,且赖以生存的联盟,似乎并不是这个地球上最高阶级的统治者。
在整个人类联盟之上,还有一股神秘且更强大的力量持续地笼罩着所有人。
一时间“外星人”的歪理邪说横扫各大网络社交平台,全球各地的网红博主们纷纷举证列据,信誓旦旦得仿佛已经亲眼见证过了外星人登陆地球。
同时联盟之上还有神秘力量的怀疑,也如一颗强有力的种子,播撒在每个人心间,怀疑的树生命力极其顽强,长势喜人,很快就参了天。人心惶惶,社会秩序乱成一锅粥,群众开始联合发声,倒逼联盟给个说法。
联盟在“外星”谣言大肆蒸发的第三个小时张贴公告辟了谣,仿佛辟了一个最邪门的,连带着下面的其余猜测就也被一同推翻了似的,群众被基本安抚了下来。
只余极少数的人在午夜睁眼,翻出公告不依不饶地抠字眼,想起联盟并没有否认“联盟之上”这个说法。不过这些人的力量并没能集合起来,互联网时代水军横行,发出质疑的人全都被创建于昨日的新鲜小号们扣上了“文字狱”的帽子,并被反问:
执政官操心着大事,哪有空给你一个一个澄清?
别给脸不要,想想清楚要澄清还是要和平。
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呢,这么会打字怎么没见你上前线?
无论是现实社会还是网络社会,一时间全都是鸡毛炒韭菜,乱成一锅粥。
眼下别说偌大一个C基地,就是首都一区这驴粪蛋大点地方,都没人能再记得起什么劳什子的通缉令——最多在茶余饭后“哦”一声惊奇,想起有个漂亮通缉犯还在外潜逃,一擦嘴一抬屁股,谁还记得通缉犯姓甚名谁。
三个月后。
C基地西南七区,西南清平湖生化研究所。
下午六点,一行人从研究所内走出来,各个脸上都顶着密密麻麻的疲惫。唯独走在边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Alpha神色淡淡,到了分岔路口,他跟其余人分开,脸上绷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温和耐心地说了三遍拜拜。
转身离开后长出了口气,心说社交果然是自己的死穴,换了个身份也改变不了本质。
他习惯性地连上蓝牙点开新闻听,官方的腔调播报着:
【截至目前,我基地与A基地的交涉已经取得显著成果,希望将来两基地间能够持续达成合作关系……】
Alpha手指动了动,不耐烦地把新闻掐了。
电话下一秒就响了起来,他点了接通,对面没任何前奏地劈里啪啦砸下来一堆信息:“地下实验基地的事情你们执政官估计早就知道,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的就是致命一击,他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去清扫实验基地,拿着受害者的姿态,A基地在他面前哪哪都理亏,赔了夫人又折兵。再加上上面有人调节,仗是打不起来的,这一闹腾反倒是大赚一笔……呃,还有你比较关心的,邢湛来了消息,说宋秉初也没什么危险,早就安全到家观察着了,一切都正常。”
陆先生劈头盖脸一顿说,说完了又补充:“应该是慢慢要重建秩序了。”
云榷捏了一下指骨,没响,倒是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捏多了导致的。他现在租住的房子离研究所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没多久就晃到了家,进门放下钥匙后才说:“真的好得起来吗?”
联盟看上去秩序井然,令行禁止,然而实际上也就是在首都一区像回事,来了这西南七区,云榷才感觉到什么叫败絮其中。
他不过是换了个性别,换了张身份证,鼻梁上多架了一副眼镜,就在陆先生的帮衬下躲过了所有检查——原以为把宋唯先处理了之后他就只能东躲西藏地过过捡破烂的日子,谁知道还能让他找到正式工作。
饶是云榷对基地大事没什么兴趣,也不得不意识到,社会秩序其实早就在瓦解了,并不只是这打了还没满两天的战争造成的。
执政阶级对此不可能没有察觉,政客的敏感度不是他这种普通百姓能比得了的,连他都迟钝地意识到问题了,执政阶级只有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更甚,还有可能是在配合。
配合谁呢?还有谁会在地球上大过“人类联盟”四个字。
云榷想得再远再深,也想不到认知范围之外的东西,他不经意就问出了口:“联盟之上的,到底是什么?”
电话那头,陆先生难得的选择了用沉默来应对他。
云榷便识趣的没继续问。
事实上他也只是刚好走到了思维的最边缘,纯属好奇而已,就算答案真的是人类要完蛋了,他也没有要当救世英雄的热血。
他不是不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只是知道了也没用,他的能力是有边界的,顶破天了也就能在实验室当一当俊杰。
更何况,换了种身份,多多少少让他放下了过去。
他现在的计划是这样安安稳稳的,活到不得不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