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絮意识沉溺在不见天光的深海之中,浮浮沉沉。
身体好似被烈火灼烧,滚烫得很,可裹着她的深水却透着刺骨的冰冷,冷热交织,令人愈发难受。水好似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快要窒息了。
她试图划拉双手向上游去,但脚腕像是被拴住了,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
要死了吗?
周遭寂静无声,她忽然听见了一阵模糊的低语。
“师叔,你就把她这样……种在水里吗?”
“嗯?”
“你不是说她是人吗?”
“……”
“师叔,她要窒息了。”
娄絮的身体恢复了一点儿知觉。她感觉自己被挪了挪,脖子和头被人抬了起来,放在谁的腿上。
淡淡的冷香笼罩着她。
她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遭安静下来,娄絮没有再听到人声了。有什么垂落在她脸上,扫得她脸皮发痒。她想抬起手臂把脸上的事物拂去,但手腕仿佛被拷住了一般,怎么都动不了。
越是做不到,越是心急。她整个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光打在她的脸上,视域一片模糊。
她隐约感知到,她的上半身躺在什么人的腿上,下半身浸泡在水里。
谁?还挺香的。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上,替她别开了脸上纠缠着的发丝。手的主人声音清冷:“醒了?”
娄絮寻着声音转动脖子,眯着眼睛向上看去。说话者一头银发恍若流苏,脖颈修长,面皮白皙。面容线条流畅,比例恰到好处。
大概是感知到了娄絮的目光,他低了低头,深海似的蓝眸对上了她的眼。神情平静且疏离,但娄絮不知为何觉察出了几分柔和。
大抵是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了几分包容万物的神性。
他好漂亮。
娄絮清浅地呼吸着。她分明不认识他,但心底却对他亲近得很。她才醒不久,脑子里一片混沌,一切凭本能行事。
她恍然间产生了一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抓住了他的一缕头发,小声而且坚定地喊了声:“妈妈。”
一旁看着他们的花言倒吸一口凉气:“小紫薯精,你别乱喊。”
娄絮茫然蹙眉。
紫薯精是什么?紫薯成精,修成人形?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体长着无数根须和藤蔓、长着血盆大口和黑洞洞眼珠的吃人怪物。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紫薯精?紫薯精在哪?
她的心跳猛然快了起来,警惕地抖了一下耳朵,然后迅速抱住了眼前之人的腰,把头埋了进去。
一股清冽的冷香灌满了她的鼻腔,她像回到了育儿袋的袋鼠一样逐渐放松下来。
池风抬头,望了说话人一眼。他扶住娄絮的肩膀,把她从腰上推开,冲她很淡地笑了笑:“我不是你母亲。”
娄絮没有坐直,很近地黏着他,双手撑在他腿的两侧,疑惑地直视他的眼睛。
花言看不下去了,上前来拎起娄絮后颈上的衣服,把她往后提了提:“小紫薯精,听好。”
娄絮转头看向他。
“你差点毁了我们上仙宫的入门考核,知不知道?往日里,我们遇到你这般不可控的精怪,都是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接‘咔嚓’掉。”花言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娄絮这下听懂了,拎着她后领的这人想杀她。
她倒吸一口凉气,往前一扑,挣脱了花言的手。她不由分说抱住了池风的胳膊,将脸贴上了他的肩膀。
池风似乎愣了一下,居然也不管,只是垂眸看她:“我说了,她不是精怪。她同我一样。”
娄絮转了一下脖子。什么同他一样?
只听那人声音清冷:“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是啊,发生了什么?
她把池风的手搂得更紧了,蹙眉回忆。
……
娄絮是穿越者,本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她蒸了一只紫薯,啃了不到三分之一,突然肚子疼得厉害,摔在地上直打滚。
然后紫薯滚落在地,她原地消失。
这些事她都不记得了。
她忘了一切,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味地依凭本能,让身体里的种子发芽、抽条,细嫩的、粗砺的藤蔓沿着地表蔓延生长。
饥饿灼烧她的胃,热气沿着食道往上升腾,熏她的眼眶,把她弄得苦不堪言。
很饿,想进食。
不知什么时候,她看见了人。
好几个人,扮相都极为陌生。一半裹着宽袍大袖,一半身着紧身劲装。前者拿着一打薄纸,后者舞弄刀剑枪棒。他们目光躲闪,窃窃私语。
她的耳力不知为何比平常好了许多,零星听到了几句话。
“王哥,入门考核没有这项内容吧?”
“要不撤吧,她看起来不好惹。这上仙宫进不了就罢了,好歹捡回一条命!”
“富贵险中求,入门考核好歹还有道师看着,这都不敢冲,修什么道?”
他们在说什么,娄絮没精力理会。她吸了吸鼻子,嗅到了食物的气息。她眯着眼朝人们看去,又极为疑惑地收回目光。
没有食物。没有她认知中的食物。
但是鼻腔内的气息刺激了唾液腺,她咽了满口唾液,然后试探着朝眼前的几人伸出了她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