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理寺积案繁多,徐肃年已经两个月没休息过了,昨晚更是审了半宿的案子,快天亮才把犯人的嘴撬开。
这案子办得不容易,大家都很辛苦,为防末了再出岔子,徐肃年才会天不亮就上门抓人。
幸而一切顺利,剩下的事交给底下人去审,他总算能偷一会儿闲。
很累,却又无处可去。
他虽然已经受封端阳侯,但并无自己的府邸,平时还是住在母亲的长公主府。
这个时辰回去,母亲会担心。
总归还要出城,徐肃年干脆靠在马车里等着开城门。
可他才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巷口传来脚步声。
他第一反应是有刺客,但听着又不太像,因此没有妄动,只躺着装睡。
直到马车的门被推开,一道娇喝在耳边炸开:“别睡啦!我看到徐肃年来了!”
徐肃年:?
他终于睁开眼,却没起身,在阴影中打量着眼前的人。
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小女郎。
又矮又单薄,宽大的袖筒露出大半手掌,白嫩细瘦,不必试探就知道她没有任何危险性,瘦弱得连只兔子都打不过。
只那一张脸还能看,明明是女子的容貌,作男装打扮也不算突兀,反添了几分英气灵动。
尤其是那一双眼,如星似月,明亮又纯净。
能有这样的眼神,这女郎必然出身高门,且在家中十分受宠。
可哪个高门小姐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样一条破败的巷子里?
徐肃年又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小女郎。
听她方才的话,也并不知道他是谁。
可她又认识“徐肃年”。
徐肃年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盛乔却等急了,她从未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人,见到她不主动开口问好也就罢了,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没看到她肩上还背着包袱呢吗?
这般傲慢,难不成是她认错了人,上错了车?
可这马车,就是和昨天那辆一模一样啊。盛乔皱了皱眉,终于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有玉佩吗?”
玉佩?
徐肃年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方才底下人呈上来的一枚鱼形佩。说是在隔壁的吉庆街街口,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车夫,这玉佩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因怀疑是什么重要物证,就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从袖中摸出那枚玉佩,问:“你说这个?”
总算是有点反应了,盛乔气鼓鼓地接过,和自己怀里的这枚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原来没认错人啊。
盛乔垮着一张小脸,把自己的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你去驾车吧,我现在就要出城。”
琥珀还在城外等着她呢。
徐肃年仍旧没说话,但他的确知道她是谁了。却不是因为那枚玉佩,而是她刚刚抬手时,露出来了半个镯子。
金累丝,红宝石,孔雀纹。
那是他母亲丹宁长公主成亲时的嫁妆,少府监打造,当世只有一对儿,她在手腕上戴了二十多年,不久前才刚刚取下。
他好奇问了一句,说是送给了盛家的小娘子。
他也并未在意,只又买了对玉镯送给母亲。但没过多久,母亲竟然给他定了亲,就是和盛家小娘子。
年岁也差不多,看来眼前这位,就是他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了。
徐肃年看向盛乔的眼神里带了点探究。
据他所知,昨天驸马爷还亲自带了聘礼到燕国公府下聘,本该在家中待嫁的小娘子今日就穿着一身男装出城,还特意雇了外面的马车,这是要做什么?
答案其实很好猜。
徐肃年抿住唇角的兴味,终于挪了挪身子。
他不怎么恭敬地扮演车夫,“小娘子请上车。”
这下,原本藏在阴影里的上半身彻底露了出来。
因为没有脚凳可踩,又没有婢女来扶,盛乔刚腿短志坚地爬上马车,就感觉一道如山的阴影压了过来。
本能的慌了一下,盛乔停住动作,抬头正对上男人的脸。
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从前在书里看过的那些美好词汇仿佛一下子有了依托。
方才积攒的所有不满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盛乔瞪大眼睛,“你,你真的是车夫?”
徐肃年点头,反问道:“我不像吗?”
当然不像!
谁能想到一个叫徐二的车夫,是长这个样子啊?
但这话不太矜持,盛乔自然不会说出来,她咳了一声,然后僵硬地转开话题:“时辰不早了,出城吧!”
和她一样,徐肃年今日也要出城。
去岁洛州水患,公粮被贪污,朝廷先后派了两位巡抚整治,查了一年却只有几本烂账,和两个被推上来顶罪的六品小官。
眼看又到汛期,为防重蹈覆辙,皇帝特意命他去洛州秘密探查。
他问盛乔:“小娘子是要去哪?”
盛乔放好包袱,“江州。”她要去找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