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车间里搭建的简易房一般是用来存放档案图纸和临时开会研讨用的,虽然稍有隔音效果,但到底只是一层薄薄的壳子。尽管关了门,车间里金属碰撞的轰鸣噪声还是能一阵阵地传过来。
李柏舟这一觉睡得虽然沉,却并不踏实。勉强进入的梦境仿佛风雨之中摇摇欲坠的鸟巢,终于被一阵吱吱嘎嘎的开门声彻底倾覆。
推门进来的是李啸行。
李啸行大概本来不想弄出这么大动静,无奈这个屋子的房门有些松动,尽管开门的动作已经很小心,还是难以避免地一碰就响。
见到吵醒了李柏舟,他抱歉地笑笑:“睡着了吗?”
李柏舟摇摇头拢了下衣服站起身:“怎么……”
晕眩来得比平常晚了一点,感觉到眼前发黑的同时李柏舟已经踏出了一步,一瞬间他感觉这一步就像踏进了棉花里,如同踏进深不可测的陷阱一般,腿一软便整个人都跌了下去。
“小舟?”李啸行抢前一步,及时扶住了他伸到空中的手。
头晕的反应只是一过性的,很快便散去了,但就这么一秒的失重,却让李柏舟吓了一跳,顿时冷汗猛出心脏狂跳,心口还隐隐带出了点刺痛。
李柏舟弯下腰去,按着心口蹙了眉。
李啸行看到他这样,急得一迭声地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李柏舟摆摆手,等这阵不适慢慢平息,才缓慢地直起了腰:“没事,就是吓到了。”
“你怎么来了?”李柏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自己也确定了一下状况,才抬头去问李啸行。
“书记在安排车,这会儿没我的事。”李啸行皱眉上下打量着他。
李柏舟失笑:“别看了,又不是纸糊的。”
“这可难说,”李啸行摇头,“幸好是我亲自来了,大过年的,你如果摔得挂了相可就精彩了……”
李柏舟不想再接茬儿,白了他一眼,率先往外走去。
随后的团拜行程还算比较简单,去几个老干部家里下车握手关怀一番,没到中午就结束了。
念在家里还关着两个老头,李啸行和李柏舟这边完事之后便立刻往家赶,还在路上订了小区门口的饭店卡座,想着大年初一总要聚聚。
谁知回到家里,两个老人居然已经溜达出去吃了碗面回来,正悠悠闲闲地唠嗑喝茶。
“这……怎么不等等我们?”李啸行发问。
“怎么,让老的等小的吗?”李柏舟父亲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李啸行和李柏舟灰溜溜地自己出门随便吃了点,回到家刚打算歇一下,居然有人来拜年了。
李啸行开门便是一喜:“叔,来啦?”
“嗯,你爸呢?”来人风尘仆仆的,进门就四处张望。
“睡觉呢,这会儿刚睡着,怕是雷都打不醒。”李啸行笑道。
表叔毫不意外地大笑起来:“你爸从小就是这样哈哈哈……咦,这位是?”
李柏舟笑着上前一步:“叔叔过年好。”
“这是小舟,我朋友。”李啸行介绍道。
“哦,你们……是一个单位的?”
“对,我是啸行的下属。”李柏舟如实答道。
表叔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快来,小……小舟是吧?你来搭把手,把我带来的水果洗洗。”
李柏舟愣了一下,还未想好如何答话,手上已经乖乖把水果袋子接了过来。
李啸行动作也不慢,一转眼又把袋子兜了回来。
“叔,你这使唤人使唤得太顺口了吧!”李啸行抱怨道,“你当我这些水果是替谁要的?”
“啊?”这回轮到李啸行的表叔愣神了。
“就是他呀,人家刚出院,你倒使唤起病人来了。”李啸行一边念叨一边去洗水果了。
“原来是你,嗐,我还以为啸行找我,是为了是哪个姑娘家。”表叔的语气有点懊丧,又隐隐有些好奇,“来来快坐。”
“怎么?”李柏舟不解其意,“啸行找过您了?”
“可不是,前几天大半夜去敲我的门,说要点新鲜的水果,我家是种果园的嘛,就在咱们北郊,”表叔摇摇头,“正好春节快到了销得快,我手头也没有现摘下的,就说过几天给他送。”
李柏舟歪了头:“可是那天……”
那天,他还记得早上放在床头的一小碗草莓,个个都鲜翠欲滴。
“结果你猜怎么着?”表叔忍俊不禁地笑了,“三更半夜的,啸行他现在也算是个什么老总吧,拉着我打了手电筒,去地里现摘的草莓!真是疯了这小子,我还想着,肯定是要跟姑娘献殷勤……”
“叔!”李啸行百忙之中探头出来试图挽回颜面,“是您跟我说地里的最新鲜的啊!”
“那我也没想着你真的打着电筒去摘啊!”表叔好整以暇地回嘴。
李柏舟看他们叔侄两个斗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当然记得那几只草莓酸甜可口的滋味,却从没想过它们是生自怎样的藤蔓上,被谁珍而重之纤毫无伤地摘下来,再细细洗净,带着微凉的水珠放在他的床头。
“小舟你是什么病啊?”李啸行的表叔挺自来熟地关心起来。
“心肌炎,已经差不多好了。”李柏舟说。
表叔赶紧客客气气嘘寒问暖一番,稍坐片刻便告辞了,临走前拿了李啸行一个红包,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但表叔整个人眉开眼笑的,应该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