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舟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说完这句,会议室里仿佛凝滞了两秒。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书记也是在帮咱们进步。”李啸行赶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劝道。
“那自然是。”李柏舟敛了表情不再说话,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李啸行抬手看了下表:“我一会儿还有点事,要不今天的会先开到这儿,书记?”
这么冷场下去也没有意义,书记勉为其难地点了个头,会议宣告结束。
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李柏舟还坐着没动。
李啸行很有耐心地站在旁边等了半天,等最后一个人出了会议室,才俯身去问李柏舟:“你还行吧?”
李柏舟摇摇头,一手拿起笔记本,一手撑了下桌面要站起来。
可能是起身这个动作耗费了太大精力,他几乎是刚站起来,笔记本就没拿稳从手里滑脱,“啪”地一声砸在桌子上,里面夹着的文件四散开来。
李柏舟伸手去捡,手指是抖的,半天都没捡起来。
“我来吧。”李啸行虚扶了他一把让他退了半步,自己上前去把本子收拾好了。
李柏舟抬手要接过来,李啸行却没把本子递过去,示意了一下让他先出门,自己则拿了东西跟在后面,看架势是要直接送他回办公室。
见他这样,李柏舟不由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李啸行问。
李柏舟的办公室离会议室很近,两步就走到了。他慢悠悠走到桌前去翻药盒,颇有感慨地说:“本来应该是我给你重新配个助理帮你拿东西的,倒让你给我当起助理来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状态还行。
“配助理的事,要不就先缓缓吧。”李啸行帮他倒了水,“我看书记这是非要在你头上点火,不如就避着点。”
李柏舟接过杯子喝下了止疼的药,坐下来活动着左手的关节。
“没必要吧,”他有点不以为然,“再说,不给你配助理,那不就又成了我的活?我兼职已经够多……嘶……”
他也不知道是抻到了哪根筋骨,只觉得整个肩背疼得猛然一缩,嘴里不由就短促地叫出了半声。
李啸行看到李柏舟脸色又白了一分,抽了口气之后就低下头,眉毛纠在一起,咬着牙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一紧,赶紧过去轻轻把手放在李柏舟后背,试图徒劳地救他从痛苦的煎熬中脱身。
对,徒劳。
刚才在会议室,李啸行就注意到李柏舟的左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抖,猜想他大概是旧伤有些疼。现在大概是疼得狠了,整个人都疼到发起抖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从心头凌迟而过,一分一秒,李啸行此刻只期盼它仍在流动,只期盼它终会带一切苦痛过去,哪管这条河流的尽头是地狱或天堂。
他和李柏舟在这同一条河流里,却半分都无法分担彼此的感受。
李柏舟终于缓过这阵剧痛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他很疲倦,几乎提不起精神,却还是淡淡笑了:“早知道该早点吃药的。”
平常在这个时候,李啸行会说几句关于止疼药不能多吃,能忍就多忍一下的劝告。
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不是在自己身上,李啸行无奈地想,就算不能感同身受,但这种疼,是忍得过来的吗?
他的沉默似乎加剧了李柏舟的不安,李柏舟僵着身子将转椅转了半圈,抬头看他。
对上他的眼睛,李啸行不由长叹一声。
“我有点担心,”李啸行说,“书记似乎是有备而来,想要你这一块的……”
“权力?”李柏舟帮他补完了这句话,“但他知道收买不了我,只能这样硬抢呗。”
李啸行点点头。
他们谁也没有怀疑“收买不了”这个事实。可能整个公司的所有员工都不会在这件事上有异议。
“没办法,现在被大集团收购,明里暗里总要……”李柏舟没把话说完,不过李啸行明白他的意思。
博信是从小公司发展起来的,内部的管理自成体系,领导关系紧密,外人很难插进足来。
但作为收购的那一方,肯定会想要掌控公司的实际运营。
书记是总集□□来的,他这些举动看似鸡蛋里挑骨头,其实想表达的就是一个态度,一个厂子到底谁说了算的态度。
李柏舟不是不愿退,是不能退。
他退了,站在后面的李啸行便首当其冲。
“这个时候,少不得要弃卒保车了。”李柏舟说着抬起头,嘴边挂了一丝笑容,眼神却是十分坚定、不容置疑的。
“不行。”李啸行张口就拒绝了,“你别想了。”
他太懂李柏舟了,也太懂“弃卒保车”这个词。
这么多年,他看了太多弃卒保车的故事,也一次又一次确信自己绝不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