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行花了两天时间来考虑这件事。
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快,需要顾及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多。
和他不在一个阵营的张书记,手下几个各怀心意的部长,试图全面掌控的上级部门,还有各有痼疾的分公司,这些力量之间或许存在一个平衡点,但这个点即使能找到,也会很难维持。
他们站在各种转型的风口浪尖,表面风平浪静,内里非常脆弱。
李啸行这些年在行政管理方面很少插手,大部分都交给李柏舟来决定。但即使是李柏舟殚精竭虑,有些事情也很难做得周全。
何况,李柏舟又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想妥协的事,再逼也是无用。
他有时候有点恼恨这样的李柏舟。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要参加游戏,就不得不顺从游戏的规则。
每一个人都要被迫为此改变。
我都可以去改变,他忿忿地想,李柏舟,你为什么不行?
他想跟李柏舟好好谈谈,但这两天李柏舟大概是事情很多,一直在忙东忙西,也没来找他,让李啸行心中越发不爽。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不在状态,站在他桌前本来在喋喋不休的营销部张部长终于住了嘴。
“李总,你说呢?”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招聘方面是舟总负责,我不会干涉,”他沉吟着应道,“你们部门这几个月任务加重,需要增加名额也合理,你走正常流程申请吧。”
张部长气得撩了把头发又跺了下脚:“走正常流程,舟总要是能给我批才出鬼了,我不管,李总,你得帮我跟舟总说两句。”
李啸行懒得再答言,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张部长前脚才出去关了门,后脚李啸行的电话就响了,是下面分厂的杨厂长,一开口就火急火燎地亮着大嗓门:“李总,你快过来吧,来我检测室这儿,舟总他……”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关于李柏舟!
李啸行没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了:“他的事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啊?”杨厂长那边好像懵住了,半晌才念叨了一句,“舟总,您看……”
李啸行没在电话那端听到李柏舟的话音。
只有一声模糊的被压抑的闷哼声从车间的一片嘈杂声中传了过来。
李啸行倏然站起,碰翻了桌上刚倒的一杯茶:“我现在过去。”
他几步出门进了电梯,下楼后径直往分厂那边跑去。
那个分厂离办公楼算是最近的,平时走路大概也就五分钟,这次却觉得格外遥远。
分厂进门的检测室门口围着一圈人,李啸行心如鼓槌,进了大门却有些不敢往前走。
他定了定神,快步从人群中间穿过。
“李总来了?”有人看到了他,朝他打着招呼。
他谁也没看,只一路在人群中心寻找李柏舟的身影。
检测室中间是一个试压现场,地上散落着几个零件,还有一地的水,应该是试压没成功。
李啸行把目光放低迅速一扫,还好,地上没躺着人。
他呼了口气。
再往旁边看了一圈,李啸行很快看到李柏舟坐在旁边一个架子前,周围蹲着好几个人。
有人回头看到他来了,起身招呼了一声。
李啸行抢步上前,看到李柏舟正好抬头看过来,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眼里还带着点朦胧的痛色。
“怎么回事?”他心下一惊,直接一条腿跪在地上,抬头去看李柏舟的脸。
“刚才试压没弄好,盖子飞了,上面工人掉了下来……”杨厂长在旁边解释。
李啸行没接话,他看到李柏舟发梢都被冷汗浸透了,泛白的下唇被咬出了一道口子。
“伤哪儿了?”他低声问。
杨厂长还在继续还原事情经过:“幸好舟总在,把人接住了,工人伤了脚,舟总也被撞得不轻……”
李啸行伸手扶了一下李柏舟的背,他背后是潮的,没有明显的伤处。
“哪里?”他追问了一句。
“应该没什么大事。”李柏舟轻声答道。
他冲李啸行扯出一个笑来。
他额角和脸侧有一点蹭脏了,挂了一片灰,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他的笑依然如点点梨花一般,让人想要怜惜,想要珍存,想要拥入怀中。
李啸行抬手用袖口擦了一下李柏舟脸上那块灰土,顺便把他额上的冷汗也拭去了。
“疼吗?”他问道。
李柏舟闻言怔了一下。
疼,怎么会不疼呢。
人是当胸撞过来的,带着水压的冲劲儿把他带得退了几步,两个人都撞在架子上。
他疼得差点没当场闭过气儿去。
李啸行赶来的时候他才刚刚缓过来一点儿,只是每次呼吸都是疼的,眼前明明灭灭闪着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