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赵槿愣了愣,随即往他身后看去,不可置信道:“你竟来得如此及时。”
从她派方梨将玉珏交给江以游,前前后后也不过七日,比预计的足足快了三日,实在难以想象。
青年在看到赵槿安然无恙时,才彻底松出一口气,“属下肩负保护殿下之责,不敢耽搁。”
随着他话音落下,远处响起阵阵喊杀声,激烈又刺耳,檐角的风铃被吹得叮铛响,沾了血的落叶飘飘荡荡一地,战局已经开启。
赵槿走出屋外,立于廊下,视线越过层层高墙,试图将远处局面尽收眼底。
她道:“看来局势已定。”
江以游从怀中取出一物,恭敬呈上,“殿下,属下幸不辱命。”
“江统领,受累了。”
“属下不敢邀功。”他顿了顿,开口道:“是裴将军换走了宫里大部分守卫,派了亲卫护在殿下左右,也是他派人与我接应,我才能如此快速回到京中,更是他提前备好这身衣服,让我将先生支走。”
他一句句吐露,并未将功劳尽数揽在自个儿身上,或许他不说,以裴浔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开口,那样的话,赵槿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赵槿听他说完,倒是并无意外的笑了笑,“他如今身在何处?”
“属下不知。”
赵槿笑意微敛,转身看向这一间小小的屋子,目光转动,将这屋子从里到外扫了一遍,细细想了想,她吩咐道:“去屋里找找,可有类似解药之物,尤其注意案台边上,或是花卉旁。”
谢如舟面上表现出来的与他实际的性子大相径庭,从方才的谈话中明显能看出此人颇为自信,他言语间无不在对她说教,自大到已对这场战局下了结论。
若是他手中有解药,想来也不怕他人来抢,但解药又关乎全城人的性命,他视人命如草芥,将城中百姓性命掌握在手里,是生是死全系于他一念之间,满足了他病态又痴狂的内心。
倘若要藏,他会……藏哪儿呢?
江以游已在屋里翻箱倒柜,地面一片狼藉。
雨后又恢复了燥热,虽说被树叶挡去大部分日光,但赵槿的身上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她立在廊下,一动不动。
屋中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她却并不着急,大抵是心里有了底,只是时间的问题。
又过了须臾,里头传来一声,“找到了。”
赵槿眉目舒展,远远望向公主府的方向,她心头的大石落下,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宫里的这场战足足打了三日,最后先生落败,狼狈逃跑,赵槿派出将士搜寻,竟始终一无所获。
叛国贼子莫崧被其亲子大义灭亲,失手误杀,他所带领的那群夏国兵卫再无反抗之力,尽数推于城门外斩首示众。
宁安公主赵槿只身入宫寻得解药,虽只有一瓶,但已交由宫中医官研究,相信不日便可解出配方。
百姓感念之余,纷纷围在皇城外,恳求见上宁安公主一面,但赵槿始终未曾露面。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最最教人称奇的是这位新帝的身份。
她不是正统皇宫贵族所出,母亲更是低贱的平民,她受人百般磋磨,到底也是长大了,上天给了她认祖归宗的机会,竟还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她为自己的母亲正名,再无人敢置喙半句。
宫中那些早早逃走的官员见事情已了,又马不停蹄地回来,又想高谈阔论一番,皆被赵槿堵的哑口无言。
朝堂内外,新帝尚未完全坐稳那把椅子时,宁安长公主才是真正的掌权人。
她提携新贵,贬斥无能之人,将京中买卖人口的恶行彻底杜绝,之后开放女子学堂,允许女子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并将男子殴打辱骂女子一例列入大魏律例,奉行男女平等。
受过她恩惠的众人看着新下的旨意,眼眶早已红了。
她们都是无根之人,能得贵人相助,改变命运,已胜过世间许多可怜人。
“紫杉姐姐,我们如今去哪儿?”
紫杉转过身,笑了下,“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京中一处武馆,传出阵阵呼喝声,一声高过一声。
有一青年走出门外,瞥见路边趴着的一个男孩子,他眼里满是憧憬与向往,那种纯粹的热忱与激情,无比熟悉。
他走过去,蹲下身同他说:“你想和他们一起练武吗?”
男孩子眼眸一亮,迫切地问:“我可以吗?”
“可以。”青年想到院里那些皮孩子整日喊苦喊累,不由失笑,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怕苦。”
男孩站直了身子,个子小小,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我能吃苦!”
年少的憧憬是支撑他们前行的道路。
世间苦难往往避无可避,但总要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
陆酌言放下了心中的执念,收留那些渴望练武却不被看好的孩子,他相信命运的安排,但若有人指引,那些孩子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距那场大战已过了数日,公主府被百姓围了几日,今日难得静下来。
裴浔经过游廊之时,只觉处处充满怪异,似有人在看他,又似不在看他。
那几道轻飘飘的目光如风一般掠过,勾起他的注意后,却又状若无事般收回。
分明有话要说,不知碍于什么,竟变得欲言又止。
裴浔不以为意,面不改色的便出门了。
城内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上喧嚣不止,百姓富足安泰,孩童口中唱着当下最应景的小调,那声音干净清澈,在长街上回荡,仿佛将整个城都都洗涤了一遍。
裴浔坐在茶摊边上,眼中有些茫然,自那日之后,他便不曾见过赵槿,只听闻她在宫中事务繁多,脱不开身。
她说过的话似乎也不再作数。
你所求,我无有不应。
终是只有他放在了心上。
裴浔手指摸着茶盖,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他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点,毕竟再没有什么比殿下平安更重要了。
可他私心里却想要的更多。
这一路走来,他竟有些看不透赵槿,不是因为她不好,只是当他将一颗心全数奉上,却发现自己在她心中不如其万一,他不是那个值得信任之人。
想着也不自觉叹了口气。
裴浔端起茶杯,刚碰到嘴边,便听隔壁桌的两人口中谈论:“听闻今日是长公主的婚仪,那阵仗简直堪比新帝登基了。”
裴浔的手蓦然顿住了。
不止是顿住,他整个人宛如石化一般呆呆的坐着,好半晌没回过神。
他直愣愣的抬头,朝谈论的二人望去,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