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百姓自然不会认不得赵槿,只是大多时候,王侯贵族与他们相距甚远,一个锦衣玉食,一个努力谋生,远远瞧见一眼已是不错,更别提如今几步之遥了。
他们怕死,也怕赵槿。
只是当两件事放在一起时,还是自个儿的命更重要。
从前赵槿的名声便不大好听,有说她强抢民男的,有说她肆意殴打下人的,也有说她欺辱京中贵女的,这等闲言碎语传的多了,时间一长,不信也信了。
但去岁有一事亦在民间流传开来,听闻几位容色出众的女子于茶楼之上狠狠驳斥了那群文士的话,头脑清晰,口齿伶俐,字字句句皆是赞扬宁安公主为人和善,还顺带着将在座男子贬的一文不值。
本也只是个小插曲,女子势弱,她们的话没几个人放在心上,大伙儿只当听了个趣事,可偏偏有几个男子挺身而出,听闻也是富家子弟,便是被赵槿带回府的那几人。
这当事人的话,有人听,也有人不信。
据他们所说,入公主府以来,赵槿偶尔让他们弹琴唱曲,闲暇时唤他们讲讲话本上的故事,却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唯一例外的,便是裴浔了。
这番话几乎将先前口口声声传说赵槿与人厮混,府中传出不堪入耳动静的人的脸面给打肿了。
他不服气,还欲争论,“你说是就是啊,宁安公主什么秉性在座的有谁不知!若是你当真被掳进公主府里,还会替她说好话?莫不是收了谁的银钱,想替那位公主挽回点名声吧?”
被指控的男子也不恼,淡淡一笑,“按你所说,公主的名声已然坏透了,又岂是我收了几两银子,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能挽回的。”
那人嘴一噎,似是无言。
他又道:“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信与不信,想必聪明人心中早有定论。”
这话普普通通,但与先前几个女子的话结合起来,又不免让人心中动摇。
一人辩驳,无人在意。那么十人、百人呢?
替赵槿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男有女,他们形容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百姓心底对赵槿的偏见竟一日日的少了。
公主府里,和风拂面,香气四溢。
众人下意识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周遭只剩下瘫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的哎哟声。
赵槿不急着开口,慢慢垂眸盯着他,神色始终平静。她不开口,自然无人敢说话。
哎哟声渐渐低下去,一顿一顿地,似是无人理会,他也有些尴尬。
几十双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惹得他浑身汗毛直立,尤其是面前这位公主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眨也不眨,比那群拿着剑唬人的将士还要可怕,实在渗人得很。
中年男子撑着地慢慢起身,讪讪地退到一旁。
赵槿看也不看他,扫一眼众人,冷不丁开口道:“方才吵的挺大声的,不如也同我说道说道?”
哪还有人敢开口。
“阿娘……我疼……”
安静的人群里,一个微弱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竟显得无比清晰。
众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去,赵槿也随着声源处看去。
但见一个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孩子,皱着一张脸,气若游丝地喊着疼。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身上穿着被洗到发白的衣衫,瘦弱的身子藏在衣衫里,竟显得如此单薄。
妇人紧紧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努力睁开眼看向赵槿,分明一句话没说,但赵槿读懂了她的哀求与无计可施。
任一一位母亲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不顾,赵槿虽未为人母,却也是女子,能够体会她此刻的心酸与无奈。
孩子细微的呢喃昭示着他此刻正在遭受的痛楚,多数人于心不忍,纷纷别开眼。
“孩子……阿娘在这,别睡啊——”
妇人苦苦哀求,像在祈求死神能够放过她的幼子。
赵槿皱眉,问道:“有大夫吗?”
人群中安静片刻,有两人走出来,面对赵槿,难免忐忑,行礼道:“这毒非解药不可解。”
“就没什么法子能延缓毒发?”
那二人面面相觑,随即沉默下来。
正当众人都泄气之时,二人中有人开口了,“或许真有,只是延缓毒发,不能根治,届时若再无解药,神仙难救。”
赵槿松了口气,“那就先拖着。”说着,她又对一旁将士吩咐道:“将他们好好安置,大夫需要之物,务必找来。”交代完后,她似是想起躲在一旁的中年男子,“若是无理要求,不必理会,直接丢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