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是那副温和的、礼貌的模样。
但楚临星却被她这幅模样吓到了,惊惧地摇头,朝着身后退去。
他听得懂裴淮义话中蕴藏的危险。
身份低微的琴师,不论怎么说,都是下人。
只要裴淮义想,她想做什么,都由不得他反抗。
裴淮义唇角笑意淡然:“为什么摇头,是不认识我,还是说,并非是我那位故人?”
眼前的哑郎琴师受到了惊吓,就连打手语都在微微发颤。
裴淮义扫了一眼他身边的侍人,侍人瑟缩一瞬:“公子、公子说,不认识您,也并非是故人……”
“是吗,”裴淮义轻笑一声,“公子弹奏时,频频朝我看来,我还以为公子是故人,原是我误会了。”
她如此说着,脚步却没有停,指尖将要触及楚临星的面纱。
他眸底的恐惧太突兀。
裴淮义在外,从来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更不曾与谁在明面上起过争执。
大殷人都知晓,她裴淮义是一等一的好说话、好脾气。
楚临星在怕什么?
她没有思考出结果,眼前的人脚下一滑,身形猛然向后仰倒。
身子的反应快过头脑,裴淮义当即抓住他的手,及时将人拉回来。
楚临星没有防备,顺着强大的拉力,额头撞在她的肩头。
“你就这么害怕我?”裴淮义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他瘦得可怜。
看上去纤细的窄腰果然不堪一握,没有成恩的丰腴有力,因着淋了雨,这会儿身子有些发烫,明明浑身无力,还想要推拒她。
那双黯淡的双眸直直对上她,噙着泪,裴淮义莫名觉得很刺眼。
楚临星想要挣开,但仍旧顾忌着,不想惹怒她,只能用一双泪眼望着她,无声的恳求。
这副模样莫名就同成恩有些相像。
裴淮义回想着成恩的模样,他也如眼前哑郎琴师一般,避她如洪水猛兽。
她从不会将露水情缘带回京城,男子们渴望拥有名分,他们会找准机会扑到她怀里,扮柔弱,试图用拙劣的演技让她心软。
裴淮义从来没有给过,但她明晃晃地偏向了成恩,他的反应与眼前的琴师没有什么区别。
旁人渴望的位置他不屑一顾。
裴淮义并非没有注意到成恩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只是成恩那样直白地说喜欢她,裴淮义便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喜欢自己,可当她要带走成恩时,他却先一步逃离了。
他和别的郎君没什么不同,都觊觎着她身上的东西,只是裴淮义想不通成恩究竟在觊觎着什么,当初离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侍人有些慌乱地同她道歉:“大人,公子并非有意冲撞您,还望大人莫要同我们计较,实在是公子身子不适……”
聒噪的声音很容易叫人烦躁。
裴淮义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在两人惊惧的目光下道:“便是裴某认错人了。”
她又恢复了那幅温润含笑的模样,楚临星如蒙大赦,被侍人搀扶着快步离去。
“主子,”雪竹道,“属下查了楚公子的身份。”
裴淮义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身影,道:“如何?”
“楚公子身份无异,本是江南人士,家境富庶,后来仇敌蓄意报复,十三岁那年家破人亡,再无任何倚仗,曾去颖川投奔恩师,又于去年冬月来到京城。”
“师从何人?”
“是颍川的归休官,曾担任乐官一职。”
裴淮义没有言语。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成恩的老师好像也是一位归休官,而颍川的归休官只有一位。
如此以来,那这位楚琴师与成恩还是师出同门了。
世上竟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既为同门,想必楚临星也了解成恩,也许会知晓他离开自己的缘由。
那他躲什么?
裴淮义垂眸系着鹤氅的系带,平静地问:“如今这位归休官身在何处?”
“回主子的话,这位归休官去年冬月前便病逝了。”
裴淮义的指节顿住。
所有的线索再次断在了这里。
琴师冬月来京,其老师病逝,成恩也是在此前消失不见。
“继续查。”
裴淮义翻身上马,勒紧了缰绳,马匹嘶鸣一声,踩碎地上积水,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琴馆。
楚临星紧闭房门,颤抖着苦涩的汤药饮尽,一滴也不敢剩。
他的身份很难买到安胎药,将空碗放在桌案上后,楚临星将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
他紧紧裹着两张薄棉被,阴冷的雨水不知何时浸透了骨髓,棉被与炭火也不能温暖他。
意识也跟着昏沉起来。
“当真不是故人吗?”
“你就这么怕我?”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