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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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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师的动作有些艰难。

他的腿不够有力,连踩上车舆都困难,更妄论上马车。

偏生今日没有带轿凳,裴淮义看他动作如此困难,上前几步:“不如我先上,随后拉你上去。”

琴师分外敏锐,察觉到她接近,有些警惕地转过身看着她,在听完她的话后,迟疑了一瞬,为她让开道路。

裴淮义动作流畅地翻身上了马车,随后朝他伸出了手:“上来。”

车舆有些高,琴师微微仰头才能看到她。

裴淮义看清他眸底隐隐的不安,握住琴师微冷的手,明显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薄茧。

有她帮衬,琴师还算顺利地上了马车,拘谨地同她颔首道谢。

“公子来京多久了,不知公子姓名?”裴淮义递给他一只手炉。

考虑到对方是个哑郎,她从旁抽出宣纸与毫笔来,以便他书写交流。

接过手炉时,不免指尖要相接。

琴师蜷了蜷被她碰到的指节,用冻得微僵的手缓慢书写:“楚临星”。

裴淮义隐约见他垂着眼睫,随后又问:“公子何时来的京城?”

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落下字迹:“来京已有三月。”

与他的琴音相反,楚临星的字迹实在难以恭维,但好在还能辨认。

裴淮义注视着他执笔的手,道:“公子惯用左手吗,”

“来京三月便名声大噪,今日裴某亦领教了楚公子的琴技,只是裴某有一点不明,”她锋锐的眸光攫着眼前人,“楚公子既是江南人,缘何琴调有颍川小调的感觉?”

笔尖没有立即动作,半息,楚临星缓慢动笔:“大人耳力极佳,我的老师是颍川人,许是我琴艺不精,还望大人莫怪……”

兴许是觉得冷,淋了雨的哑郎琴师肩头还有些抖动的幅度,这般模样倒显得她咄咄逼人了。

裴淮义分明知晓,这人不会是成恩,她也不该抱有许多期望。

可分别的几个月里,裴淮义控制不住的去想他,即便她不愿承认,也清楚自己方才,其实是盼望着楚临星会是她想见之人。

她也曾审视过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在她动了将成恩带回京的心后,偏偏人消失不见。

被欺骗,被背叛,裴淮义第一次生出被人戏耍的感觉。

那个夜里在她耳旁喋喋不休地诉说喜欢的,眼眸明亮又欢脱的小孔雀,欺骗她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主子,成公子的下落。”

雪竹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识。

裴淮义接过雪竹递来的信笺,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琴师倏地绷紧的苍白指节。

信纸有些潮了,墨迹都隐隐有晕开的痕迹,却不影响辨认。

裴淮义垂眸看着信纸上的字迹,厢内一时间格外安静,唯有马车行驶碌碌声响。

手炉里的炭火发出极其微小的哔剥声,是木炭受不住高温的炙烤,拼尽全力发出的叫声。

裴淮义无意识地捏紧了信纸,柔软的纸张变了型。

前室的雪竹见她一语未发,解释道:“主子,属下们快马将信送来,只是这几日接连下雨,密信也潮湿,但墨痕应当不曾晕染。”

墨迹即便晕开也不至于无法辨认,但她此刻宁愿自己看不懂上面的消息。

其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她走后,颍川也彻底被颠覆,知州府起了大火,没有活口,流寇肆虐,颍川动乱,人心惶惶。

随后她的人在河边发现了一具尸身,经探查,确定成恩身死。

裴淮义抵着额角,半晌才道:“尸身呢?”

此番回京,她马不停蹄地入了宫,整个人都绷紧了。

但这封信却像一把利刃,将她绷紧的弦斩断,裴淮义整个人周身都透出难掩的疲惫。

楚临星毕竟是男子,听闻她提及尸身,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不由得瑟缩了一瞬,头垂得更低了,只是裴淮义没有精力再去安抚他。

“尸身已在路上,”雪竹顿了顿,“想来午后便能抵达京城。”

裴淮义没有言语。

成恩就这样死了吗,夜夜缠着她诉说爱意的人,在她头一次真正思考要不要将一个露水情缘带回京城时,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她,又在欺骗她后身死河畔。

马车内的寂冷如厚实的阴云压在头顶,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摩挲着玉扳指,一字一顿:“继续查。”

成恩的尸身已经在运往京城的路上了,继续查,查什么?

雪竹下意识抬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后匆忙垂下头应声:“是。”

自然是查此事的来龙去脉,雪竹斗胆揣测,知晓自家主子是要她们继续去探察成公子的下落。

她们奉命办事,将颍川掘地三尺,花费数日才寻得成公子的尸身。

当初主子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不想在得知他身死的消息之后,当真要她们将成公子的尸身运往京城,亲自查看。

弦月堂。

马车帘被一柄折扇挑起,女人面容端肃,外罩了一件宝蓝大氅,明亮的色彩将她身上沉稳的气度削减了些,像是哪家风流娘子。

待她下了车,却不曾进去,而是转身朝着内里伸出手。

她看得出楚临星动作有些犹豫。

他到底是男子,今日是两人初见。

这样的行为举止,超越了陌生女男之间应有的界限,裴淮义非但没有催促,在意识到这点后,她正欲吩咐亲卫去堂内搬杌凳,掌心便搭上了一只微冷的素手。

突如其来的冷意令裴淮义眉尖微动,死讯带来的躁郁也被短暂冻结,她的眸光下意识落在那只手上。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不等裴淮义抓住,耳边便传来阵阵议论声。

“裴大人带了新的男宾吗?”

“什么男宾,这不是琴馆的楚郎吗?”

“楚郎被陛下召见,又由裴大人亲自送回……”

这是何等殊荣。

围观百姓中,有几个公子怒视着被裴淮义牵下来的人。

楚临星自然感受得到那些目光,如有实质的目光刀子般落在他的身上,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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