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灵药的到来,还是神像确有些保佑,越小舟终于渐渐清醒。
好在他终于能认人了。
“蛟,蛟龙?”越小舟声音沙哑,微微抬头,看着昏暗的床前斜倚的高大身影,犹豫着喊人。
蛟龙听着这久违的声音,只觉得眼前又酸涩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前轻轻握住越小舟滚烫瘦削的手,柔声道:“是我,我在。”
越小舟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在蛟龙浓稠到无法忽视的眼神之中,慢慢说服自己。这是蛟龙,是自己的丈夫,是可以相信的人。他终于点头,唤他:“蛟龙。”他侧了侧眼,呼吸有些急促,说:“怎么不点灯?太黑了,点灯吧。”
蛟龙一滞,一挥手,蛟龙宫中瞬间被温暖的烛光充满,角落里的灵药竭力降低存在感。
越小舟一下看到灵药,控制不住地往蛟龙怀里缩。连声问:“怎么还有别人?”
蛟龙毫不犹豫道:“他不在这里,你别怕,小舟。”
果然,灵药悄无声息就消失在殿内。
越小舟这才有了些安稳。他抱着蛟龙的手臂,睁着眼睛空洞地望向上空,断断续续地开始回忆。发生了什么?哦,醉酒,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一个人影在审判他......
越小舟忍不住瑟缩起来。他抱着东西,拳头缓缓捏紧,竭力的青筋在他手背浮现。回忆让越小舟痛苦,可是他不愿意放任自己就此逃避。只有直面痛苦,才能真正忘记痛苦。
嗓子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刺痛,越小舟开口道:“有水吗?我,我嗓子有点痛。”
蛟龙默默召来水杯,依旧是沉默着喂水。蛟龙手足无措,他不确定,提起什么话题才不会让小舟重回痛苦。
小舟咽下一口温水,确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咽喉在缓解,才呼出一口气,开口:“蛟龙,这是,怎么回事?”
蛟龙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庞,尽量慢地开口:“是丹鹤。”
越小舟回忆着,那张清朗平淡的脸,反问:“是天界仙侍做的?那就不是什么大战,只是天界内乱?”
蛟龙咽下压抑的情绪,只是点头,言简意赅道:“是。天界蒙珠台欺压仙侍日久,凭借暗无天日的蒙珠台和掌控乾坤的仙册,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求救无门,压抑日久,丹鹤才布下这个局。”
越小舟有些恍惚:“我只是一个,无可奈何之下的破局之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是碰巧到了天界,又碰巧是一个合适的身份。”
蛟龙补充道:“在桃花林替换你的仙侍叫兰草,是丹鹤的弟弟。如今和丹鹤一样,魂飞魄散了。天界共一百零六位仙侍以身祭道,随之而去。剩下的仙侍这段时间正乱,不少仙侍趁机离开了天界。”
越小舟怔愣,有些无所适从的落空感。越小舟比任何人都知道蒙珠台里的龌龊难忍,他忍不住失神,良久才定性,微微颤抖着说:“原来不是蓄意谋杀,只是利用。我那么痛苦,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起因,只是恰巧是他们爆发的导火索。”
蛟龙皱了眉头,看向小舟隐藏着无限痛苦的神色。
越小舟还是把痛苦隐下。
他轻声说:“我能对他们有帮助,那也很好了。”
蛟龙觉得难以置信。小舟,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这样视若无睹?那他该怎么办呢?
蛟龙缓缓反问:“什么意思?小舟,你不想追究?”
越小舟看向他,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已经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他说:“丹鹤,还有他们一百多个人,不是都死了吗?我还能怎么追究?我知道的,他们也是走投无路。”
蛟龙比越小舟还要不平,冷笑反问:“难道他们不该死?懦弱无能,愚蠢自大,难道不该死?你又欠他们什么了?你原谅他们?”
你原谅了他们,那我怎么办呢?我也很痛,我也要原谅他们吗?
越小舟愣了一会。
他们都说蛟龙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可是蛟龙似乎总有那些别扭的不平。好像他的爱意、他的在乎,都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反而是越小舟。他永远有着天真到勇敢的魂魄。他直接,热烈,真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蛟龙的言行举止总是难以合乎人情,但是越小舟总是能敏锐地从中觉察出真心。
越小舟轻轻伸手,覆在了他颤抖的手背上。等蛟龙平复一些,他突然开口问:“你哭过了吗?”
蛟龙只是沉默。
越小舟轻轻摩挲他的手背,问:“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蛟龙想到他一直哭泣,发高烧昏迷的几天,他呓语着早已失去的父母和旧友,他醒来后对生人和黑暗的惧怕。直到现在,伤痕还在他脸上。
他能解决什么?
蛟龙近乎失控,他反问:“你能解决什么?越小舟,我还能相信你什么?你总是这样!你总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根本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