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万山微动了下眉毛,几乎正色回道:“驷不及舌。”
“你先把严医师放出来,我便自尽。”
“卫恩,你不会以为我傻吧?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算待严郎君出来,便逃之夭夭。你以为,我会中计么?”
卫恩却道:“我也不傻。我知你们灭妖派素恨我们狐族卫家,但却想不到,我心爱的樱奴会成为你们设计我们卫家的筹码。我若自尽,如何保证你们遵守约定救樱奴?”
石万山眼一眯,又瞪他道:“真是个精明的妖精!可我也要告诉你,我绝不可能在你自尽前放了他。我要的,只是灭妖,而不是害人性命,你若自尽,我便添了灭妖一功,又救了你家娘子,不给三界留下口实,所以我必会遵守约定。可你现若不自尽,你便只能回去,给你家娘子收尸。”
卫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想揣测他的真实想法。他想起樱奴那因病煞白的脸和痛苦的眼泪,想起樱奴是一个会经历生老病死的凡人,如何等得起这丝毫犹豫。他又对那石万山道:“我自尽后,你能否放过我们卫家其余妖精?”他在说最后二字时只感反胃。
石万山笑道:“很好,终究是认错了,知晓自己是该被灭的妖精了。看在你有如此觉悟的分上,我便放你家人一马,何如?”
卫恩愤怒地郑重道:“你要说话算话,我以我的命换樱奴的命和卫家安宁。你们灭妖派若食言,我们卫家哪怕只剩最后一个下人,也要你们血债血偿、身首异处!”
“一言为定!”
“二郎!”柏幽心疼地喊道。他是看着卫恩长大的。他还记得卫恩幼时时常化作白狐,跳进他的茅屋里,把他研制好的药故意变没,又在他不耐烦生气时,偷偷把药变出来,教他息怒。一来二去,他早已视卫恩为自家孩子。如今,他竟要看着二郎自尽,情何以堪?
卫恩转过身,对柏幽凄然一笑:“柏仙人,拜托您告诉樱奴,我已休了她,教她自由一生无羁绊。放妻书我来不及写了,劳烦您帮我写一份。”
柏幽满眼噙泪,半晌说不出话。
卫恩又对云开和如玉道:“云三、四娘,拜托你们,替我给阿大和阿姊传个话,不管樱奴日后在不在卫家,请他们……照顾好樱奴。”
如玉早已泪流满面,云开难以接受,哽咽道:“这……这……怎么……”
卫恩拍了拍他的肩,道:“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照顾好你自己。”
云开半晌不知说什么,竟涕泪俱下。
石万山暗想,这卫家妖精拖了这么久竟还未来,看来目前也只能逼卫恩自尽,其余卫家妖精,待他日从长计议。于是他上前催道:“卫恩,还不快自尽!”
庄肃衡朝他喊道:“催甚么!逼着人家死,还不许人留遗言了!”
石万山瞪向他:“关你屁事!”
“你……”
卫恩回过身,对庄肃衡道:“庄大侠,若你可以,也请你照顾樱奴,多给她讲讲笑话,病好得快,也会忘了我。”
肃衡不满道:“你一走,她可笑得出来?你自个儿怎么不去照顾?”
卫恩并不回话,只又转了头,满眼不舍地望向妖界狐林卫府的方向,大喊道:“樱奴!二郎念樱奴时时刻刻无止休!樱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云开、如玉和柏幽及其他实证派泫然泪下。肃衡别过脸去,以掩自己的泪眼,他的同伴亦颇为伤感。
卫恩喊完后还喃喃着“樱奴”二字,似是还有许多话未说。
石万山不耐烦了,冲他喊道:“要死便快些死,怎地如妇人般婆婆妈妈?快自尽!”身旁的同伴亦纷纷附和着催他自尽,喊声此起彼伏,仿佛担心附和的人不够多,喊得不够大声。
卫恩知晓,此时不能再拖了,遗言已留,现时最重要的,是樱奴的病情。
他快速出了剑,教那剑飞向空中,让剑尖对着自己的心刺去。
石万山一见那剑朝卫恩刺去,便眉开眼笑,死死地盯着那把剑,仿佛担心这一切是场梦,要看得再清楚些。而卫恩知晓,这一剑刺去,魂魄即出,那帮狗鼠辈会驱散自己的魂魄,收了自己这张好皮囊。他再也不会存在这个世上,看不到樱奴的脸,感受不到樱奴的爱,甚至无法知晓自己爱着樱奴。最重要的,是来年,他不能陪她过生辰,给她惊喜了……
他闭上了眼,唤了“樱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