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家莫怒,请容新妇斗胆一言,小人之所以小,是因随时可用,随时无用。亲妖派既由我们拉拢,便由我们掌控,不许他们胡作非为。待灭妖派无根可落或火将烧身时,我们可撇清关系,当众除亲妖派以绝后患。”
“既已拉拢,如何撇清?”卫霜质问道。
“只需写下《罪己书》,亲自上门,挨家挨户泣涕顿首而发此书,以表自己受了亲妖派蒙蔽,最后由蛇族乔家出面,当众列举卫家往日降妖之功,善妖们又见灭妖派因卫家更弱,自会暗暗感激,顺阶而下。如此这般,既雪三界苍生之愤,又固卫家三界之位。若用此招,不仅大动灭妖派残余根基,还教卫家美名更盛、善缘更广,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卫霜听罢此言,大感骇异,骇异于这新妇年纪轻轻,女流之辈,竟这般能谋善断,出招如此不同寻常、阴狠善变,看来那句“有长孙皇后之德,武皇后之范”名不虚传,心中又敬又畏。堂内其余人更是寂然无声,暗自思摸。
卫霜思量再三,对蓁蓁微笑道:“二新妇深情为家,阿家自是欢喜,只此招甚险,不宜用之。望二新妇消了此念,日后莫再提起,尤不可对外人提及。”
蓁蓁听阿家如此说,只得回说:“新妇明白了。”她转头瞥向卫恩,只见他缓缓握住她的手,目光不置可否,遂明白他心底亦不赞成,但她并不意外,因而蓁蓁会意后仍安之若素,回握他的手,对他莞尔而笑。
卫霜又转向卫默,问:“卫默,你可通知了乔家?”
卫默不耐烦回道:“通知了。你都不知问几遍了。”
卫霜不悦:“怎么?我多问一遍会让你死啊还是怎么的?”
卫默亦不快:“我说,儿母,你对我说话能不能温柔些?”
卫霜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两口气,道:“呦!”
卫默鼓起勇气道:“你看看人家樱奴,对自个儿夫婿那是轻声细语、甜润多情,一出声,一说话,那声音,听的人再铁石心肠,骨头也酥了,要不怎么把咱们家二郎迷得那叫一个‘团团转’呢?可她对外头,怎一个强字了得!你倒好,哦,在外笑脸逢迎,一回家就窝里横,你说哪有你这样的?”
卫霜闻言,眉毛顷刻间气跑偏了半截。她一掌落下,掀案而起,咣当咣当将那案上残羹剩饭都零零星星摔翻了一地,只见她居高临下,厉声对卫默吼道:“姓卫的!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卫默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可又碍于子女在前,不好当众认输,只怔怔地看着卫霜故作镇定。诸晚辈早见惯了这场面,心知当面护卫默只会适得其反,只得暗表同情,静观其变而不敢言。
好在蓁蓁素来沉着,不慌不忙地给卫默送了及时雨:“阿家息怒,阿翁这是爱阿家爱得嘴笨,辞不达意。阿翁之意,在他爱阿家甚笃,对阿家百依百顺,怕宠坏了阿家,只得凶一凶。新妇真是感叹,阿翁真乃家中众郎君的楷模。阿家身在福中,切莫为阿翁的嘴笨气伤了身子,惹卫家上下心疼。”
卫默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道:“还是樱奴会说话……”他最后一字才刚出口,却又见卫霜瞪他更深,霎时没了说话的底气。
只见卫霜就地胡坐,在跟前变出了几案,恶狠狠地盯着卫默冷冷道:“哼,你倒是嫌我了。你也不瞧瞧,这家中事无巨细,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我在费心打理!”
卫霜说着便愤然连连击案,声震堂壁,惊得那卫默多眨了几回眼,睫毛掉了几根,堂内诸晚辈亦骇得屏气凝望。
卫霜又冲他喊道:“你再瞅瞅你自个儿,人家随便吼一声,你吓得跟小人似的!干啥啥不行,法力和武艺也倒数第一!没本事也就算了,关键时刻不哼不哈,一无聊就发神经,絮絮叨叨的跟个怨妇似的!要不是为了这帮狐崽儿,我早弃了你。肯嫁给你都算抬举你的!我倒想把你迷得‘团团转’,可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配吗?你配吗?你配吗?我还要温柔,我还要贤惠,还要跟你好好说话!老东西啥也不会,屁话一堆……”
卫霜说着说着就开始掐卫默胳膊,惹得他哇哇叫。众人忙纷纷起身相劝,拉开二人,只听卫默号呼曰:“哀甚至哉!几世运衰,累及今生,娶此悍妇,悔之晚矣,苦毒何甚!”
卫霜也自觉委屈,悲愤曰:“几生不幸,遇人不淑,夺我芳年,求全责备,有子牵绊,难破此枷,长恨不绝,不胜怨愤!尔何来苦毒也!”言语间二人又撕扯起来。
众人赶忙再度相劝,一时堂内声如海浪,潮起潮落,人如波浪,此消彼长,好不热闹。
正值此乱时,碧泉小心入堂,来报蛇族乔家来府。卫霜闻此报,遂收了手,悻悻然视其夫,放开了拉她的卫寒和卫灵,整顿衣裳起敛容,傲然绕过方才被掀翻在地的残羹剩饭而去。
将出堂门时,她回身对卫默斥道:“老不死的!还不快一同迎客!要外人笑话我们不成!”
卫默素在卫霜面前弱惯了,此时只得垂头丧气地缓缓随卫霜出了正堂。诸晚辈无奈地目送二人出门,又拾掇好了堂内,于堂内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