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陌觉得这有些滑稽,心里却提起十二分警惕,她猫下腰,攥紧拳头,以上班迟到时躲避老板目光的丰富经验,小碎步顺着墙根往屋内挪动。
刚进入院子里,景南陌就看见一片狼藉,储水的水缸被人推倒打破,满地残片映出无数个月亮的影子,屋檐上的茅草也被撤下一大片,篱笆围出的小院里如同台风过境。
景南陌小心避开所有会发出东西的凌乱杂物,贴到门边,顺着半开的门扉往内望去。屋内亦是一片乱七八糟,桌椅倾倒,油灯打落,原主家里最值钱的那床被褥被毫不留情的扯到地下,破开一个大口子,
也许是原主记忆影响,也许是见不得人祸害东西,景南陌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这哪是灵异事件?这简直是强盗入室。
但一个合格社畜的自我修养还是很快使她冷静下来,她竖起耳朵,在原处静静听了几分钟,确定风中没有任何特别的声音,被加强过的直觉也没有察觉危险后,才小心地进入屋子。
里面没有任何特异,阮菖蒲记忆中的异响、哭声似乎都随着屋子被不知名的力量打烂而灰飞烟灭。
景南陌环顾着狭小的房间,默默想着。
忽然,她背脊一动,敏锐感觉到身后有什么玩意在探头探脑,景南陌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发髻从被原主撞破的窗框位置悄悄升上来,随后,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一张温雅清隽的男子脸孔出现在窗外。
双方目光毫无预兆的对上,景南陌浑身骤然紧绷,忽听窗外“嗷”的一声响彻天际:“鬼啊!”
后面那个“啊”字只发出一半的声音,因为瞧见不对的那刻,景南陌已经本能抡圆了胳膊,随着回身的瞬间旋转,一个大嘴巴子抡过窗洞,结结实实打了上去。
然后她就听见那声“啊”戛然而止,窗外被她准确击中的东西在空中翻转了个圈子,重重落在地上。
是个人?景南陌脑中升起疑问,但随即否定。一路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发现,她现在可以隐约感觉到别的生物的气息,包括旷野中的狼和路边房屋里睡着的人。
然而刚刚,她没有任何感觉,那个家伙就毫无征兆地从窗边探头出来了。
想到这儿,景南陌不假思索地脚下一蹬,身体就以她都没料想到的轻灵敏捷穿过窗洞,落在那方才惊叫出声的男子身旁。
此刻,那男子身形已变得模模糊糊,像是笼罩了一层朦胧薄纱,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当此情形,从没面对过超自然事件的景南陌,手远比脑子动得更快,二话不说一掌落下,电闪般拍在那东西背心。
没有声响传出,但景南陌掌心有真真切切拍中的实感传来,那男子身体虚化的进程随即打断,他惊恐地回头飞瞥了景南陌一眼,在地上猛地一个翻身跃起,拔腿就向着篱笆外跑去。
好像打得过。
景南陌略带惊喜地想,她二话不说,急追而上。
随后就是逃跑、物理劝服,逃跑、物理劝服。反复几次之后,那男子似乎终于放弃挣扎,捂着脸孔,将半边身子缩在一棵枯树后,含含糊糊地控诉道:“你怎么打人呢?”
景南陌皱眉:“你是人吗?”
男子怔了一下,他看着景南陌,景南陌看着他,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景南陌语带寒意地打破了沉凝:“你为何作祟,害屋中女子性命?”
她尽量沉下嗓子,把脸孔拉得老长,显现出一副非常不好惹的姿态。
那男子又往枯树后缩了缩,然而碗口粗细的枯树是遮不住他的身体的。更何况景南陌根据刚才的情景判断,她现在的力量,完全可以一巴掌把这树拍成两截。
男子哭丧着脸道:“我、咳……小仙是吓唬过屋中女子,可小仙并无歹意。我只是观她眉目之间,隐有一股不祥之气,如果再住在这屋中,必然有横死的惨祸,才想提前将她惊走。谁知道差点给她一刀戳个透明窟窿。现在见到你,唉……看来她还是没能避开灾祸,怎还……还召来你这姑娘殴打小仙。”
他能看出我不是原主,且原主已经身遭不测?
景南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仙?”她一字一顿地表达出疑惑,“你是仙人,仙还怕鬼?”
男子挺了挺胸膛,有些不服气地道:“怕鬼怎么了?惧怕和实力无关,只是种感觉。你们人的体重、力量,一抬脚能踩死十只爬虫,但见一个会飞的大蜚蠊迎面扑来,还不是吓得一蹦三尺高?”
景南陌知道蜚蠊就是蟑螂,想象了一下后世南方大蟑螂的杀伤力,竟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但马上她回过味儿来:等等,他刚刚是不是把我比作了蟑螂?
景南陌觉得自己的拳头开始发硬。
那男子似乎敏锐察觉到有危险临近,忙努力用那棵可怜的枯树遮住更多的身体:“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以解释!”
说罢,他一面偷眼观察景南陌的神色,一面说将了更多的讯息。
据这男子叙述,他名叫遥岑,是此地得道的地仙,正在积攒功德。阮菖蒲搬来后不久,遥岑就看出她将有横祸,所以利用可以虚化身体、穿墙过院的特质,在房子里捣鼓出一些诡异动静。
除了想要救下阮菖蒲性命,也有顺便积累功德的想法。
然而,阮菖蒲远比遥岑想象的胆大,他兢兢业业忙活了好几天,她硬是不走。最后遥岑迫于无奈,只好使出变化之术,变成对方的形貌吓唬她,才把这心大的女子惊出了房子。
心大吗?景南陌暗暗苦笑,不如说,没什么鬼比穷鬼更可怕。
说实话,阮菖蒲撞破窗子逃走的那一刻,遥岑也是大松一口气,他真的快黔驴技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