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空青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客厅空空,卧室空空,厨房和浴室都空空,应了他的名字——空空如也。
一切如旧,除了平白没了两千多块。
算了,就当做好事,给下辈子积德。
他轻笑一声,把一袋崭新日用品扔垃圾桶,从橱柜找出碘伏和棉签,坐到沙发上处理胳膊上的伤。
刚处理完,手机屏幕亮了下,裴空青拿起来看,钱到账了,八千,比约定数额多出两千。
窦豆的彩虹屁紧跟其后:【哥,今天贼帅!钱收到了吧?多的那两千是冠军的打赏,最后那下输得漂亮!不过摔得不轻吧?要不要紧?】
裴空青拧上碘伏瓶盖,远远地把棉签掷进垃圾桶,先给窦豆转账四千,然后打字:【皮外伤,打赏免了,把车修好就行,两千替我慰问一下今晚输了的兄弟,谢了】
信息发过去,手机扔沙发,余光瞄到笔记本,裴空青长臂一展,拿来看——文档还开着,新增字数两千多。
匆匆扫一眼,又合上电脑。
他隐隐有些不安,坐了几分钟,还是揣钥匙出门。
县城边缘的厂区,一排排、一幢幢居民楼前身都是职工宿舍,工厂早在十几年前就破产了,有点出息的都搬走了,这片房子破败得连野狗都不来。
能住这里的,都穷得响叮当,除了没了儿女的寡居老人,还有些混吃等死的酗酒光棍,偶有几个年轻人,也是红毛绿怪张牙舞爪,别指望有几个好人。
裴空青转了好几圈,一无所获,长腿撑着摩托车,舌尖溜过后槽牙,抬头看着昏黄路灯,蛾子扑翅乱飞,他莫名心乱烦躁,摸出手机查晏知许的信息,查到公司号码打过去,电话响了几十秒都没人接,一看时间,凌晨一点了。
裴空青更烦躁了,拧动钥匙准备离开,突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隐隐有弱不可闻的啜泣声。
他停好摩托走过去。
脏乱垃圾堆里团着一个三角包,灰黑小山不停起伏,那床被子的颜色很眼熟,裴空青绷紧腮帮,随即抬手捂额,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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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地势偏僻,这片楼房就像电影里被丧尸席卷后的无人区,荒成了鬼宅。
屠准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在角落坐了许久,久到她四肢都僵直了,只遇见一个提着白酒的醉鬼。
他是真不惜命,白酒当矿泉水喝,咕噜咕噜的,玻璃瓶一下子砸地上,碎了。他人也一头栽到地上,一动不动。
屠准怕他死了,刚想走过去看,酒鬼一下翻身而起,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醉醺醺地往垃圾堆看。
屠准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却听他含糊不清地大骂:“谁他妈扔了坨屎在这里?”
话落,他揉揉眼睛,跌跌撞撞地走了。
说不害怕是虚伪的,哪怕屠准不以为然,可当裴空青伸手来拿被子时,她还是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拍开那只手:“滚!滚开!”
裴空青听她中气十足,打人还贼疼,冷眼盯着那团不停颤抖的小山包,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耐心几乎是没有:“发什么疯?”
听到散漫不羁又冷血无情的声音,屠准心里绷紧的弦断开,她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看他。
裴空青弯腰下去,撑着膝盖盯她:“谁又惹你了?”
心中闷火无处发泄,他暴躁得一脚踹飞她身边堆积成山的垃圾。
屠准垂眸一动不动。
裴空青咽了咽嗓,忍了又忍,伸手去抢被子:“快起来,这里脏死了,毒蛇,老鼠,蟑螂什么都有,你现在又不怕了?”
但屠准犟得要死,死活不撒手,裴空青拿她没办法,也懒得管,干脆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往摩托车走。
屠准缓缓起身,但动不了,她坐太久了,腿麻得像是弹簧在筋骨里跳舞,耳边嗡嗡的,眼前一片漆黑,摇摇欲坠。
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冷声:“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到底走不走?”
屠准虚弱地“嗯”了声,抬起头对着那个高大模糊的背影,叫了一声“裴空青”,就彻底倒在了地上。
耳边有摩托摔在地上的闷响,还有沉重的脚步声,颈部倏忽一凉,清爽的风钻进闷热的被子里,意识到裴空青在抢她的遮羞布,屠准被拧了发条,恢复一点力气。
但力量悬殊,她抢不过他,只能本能地抬手遮挡。
裴空青一眼就看到了她细白胳膊上的红疹,腿上的皮肤更是被挠得血淋淋,他抓住她的手腕,严肃道:“手拿开,我看看。”
“不、不要。”屠准翻过身,蜷缩在地上,倔强地遮着脸。
“听话。”裴空青托着她半跪在地,抓她的手腕没敢用力,放柔嗓音,好脾气地哄,“听话,让我看看。”
屠准迷迷糊糊中觉得错愕,又在错愕中妥协,手拿开,一张脸红肿得不成人样,偏嘴唇惨白,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又铺满血丝,像一只做了错事的小狗,貌似委屈地望着裴空青。
裴空青抬手摸她额头,皱眉问:“怎么突然这样了?”
“食物过敏。”屠准眨眨眼,眼泪无声地溢出,顺着脸颊往地上滑。
裴空青又冒出火气,奇怪问:“你吃什么了?”
“酱油。”
“……”火苗被灭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