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于睡梦中猛然惊醒,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脸上有些冰凉,带着湿意。听到牢房外有人压低声音呼喊自己,她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人披着一袭黑色斗篷站在牢外,她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仅露出两只幽亮的眼睛瞧人。
“舞起?”应如是辨识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大白天的,你要吓死我啊!”
“什么大白天?现在已经入夜了。”刘舞起悄声道,“你近前来,我有消息告诉你。”
没想到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应如是有些恍然。
“是沈清识让你来的吗?”应如是问道。
刘舞起点头:“你让他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线索了,是一个叫章廷之的荫生。”
“他是何来历?”
“他是安远伯章士楠之子。”
“安远伯?”应如是听着很陌生,暂时没有头绪,“你让他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与哪些人来往。”
“沈大人也是这般说的,他说想一网打尽。”刘舞起言道。
应如是正在沉思着,刘舞起却沉不住气了:“比起这个,你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
“何出此言?”
“你就不好奇为何大理寺的人会去得那么及时?”刘舞起见她一脸疑惑也不卖关子了,直说道,“这是沈大人探听到的,昨日夜里,礼部尚书江明渊忽然进宫面见陛下,说是找到了造谣之人,还呈上了一纸认罪书。”
应如是立马反应过来:“所以今早大理寺的人赶过去其实是去抓董维的?”
“结果董维没抓成,你被当成杀人凶手抓了。”
“我出现在国子监不是巧合,这是幕后之人早就设好的局。”应如是分析道,“从董维答应传谣的那一刻,他的死亡便已注定,目的就是拉我下水,让我与童谣案以及孩童被杀案联系在一起。”
“好歹毒的计策。”刘舞起骂道。
“恐怕这还不是最终结果,董维的背后是‘清正会’,若是有人交代谣言和‘清正会’有关,那么一举覆灭这个组织也不是难事。”应如是又说道,“这才是一石二鸟。”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刘舞起追问道,“沈大人会有事吗?”
“只怕局势不容乐观,不论是哪种状况,国子监这次都难辞其咎,且看他如何选择了。”应如是叹道。
想必沈清识也是意识到这点,所以才没有前来:若是再传出国子监司业和疑犯暗通款曲,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见刘舞起的忧心溢于言表,她只能逗趣道:“沈清识再不济也不过是丢官职,我现在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刘舞起被气笑了。
“不然怎么办呢?”应如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就算是哭着求饶,他们也不肯放过我啊。”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刘舞起收敛了笑意,认真问她。
“没事,你先回去吧。”应如是虽然面上风轻云淡,但心中却又隐忧。
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是没出事,从谢少卿那里或许能知道点消息,但现在恐怕不行了。
入夜后的大理寺狱没有了白日里的凄厉哀嚎,显得有几分静谧。
晚上鲜有问讯,对于犯人来说是可以片刻喘息的安宁时光,所以大部分犯人都会休养生息,不再吵闹,但总有例外。
三名强盗因为抢夺财物、欺凌良家妇女被抓入狱,由于未被提审,从早上开始一直吵嚷着,周围牢房的犯人都不胜其扰。
期间,狱卒也警示过几次,但这群亡命之徒怎会听从小小狱卒的话,所以渐渐也无人理会了。
何大勇和他们是同一天入狱的,恰好又和他们关在同一间牢房中。与他们不同,他自从被关进来后就一个人蜷缩着角落中,也不出声。
半夜正是酣睡之时,处于半梦半醒间的何大勇忽然睁开眼,身体的本能促使他清醒,因为一股强烈的杀意向他袭来。
他贴墙而卧,看着映在墙壁上的三个人影逐渐拉长,于是僵着不动,静静等待着。
果不其然,三个人开始行动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一个人缚住脚,一个人按住手,另一个人用衣物捂住他的口鼻。
何大勇早有防备,一个旋身避开了他们所有的攻击。三人没料到他会清醒,转而开始围攻。
一时间牢房内混乱不堪,四人陷入恶斗之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就连守夜的狱卒也听到了,但经历过白天的事情后谁都没有去管,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第二天,大理寺狱内发现一人身亡。
诚如应如是所言,沈清识陷入两难之境,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否保住“清正会”——
若是弃之不顾,国子监顶多是失察之责,只是“清正会”里的所有监生都会被问责下狱,恐怕这辈子都仕途无望了;若要保下他们,必定要揭露国子监的欺凌丑闻,不仅治学不严、管教无方的罪责无法逃脱,还会得罪一众勋贵世家,国子监的太平日子算是到头了。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以及与祭酒张衍之商议后,二人进宫面圣,正巧遇上江明渊向皇帝陈述童谣案的后续情况。
“两位爱卿来得正好,事关国子监,一起听吧。”景和帝说道。
“近日,国子监有一荫生向微臣透露实情,说国子监内有一个名叫‘清正会’的秘密组织,有数十个监生参与其中,这次造谣的主谋董维也是其中一员。”
景和帝看向二人问道:“可有此事?”
张衍之难得面圣,有些站立不稳,年过古稀的他早已到了致仕之年,但景和帝却执意让他留在京中执掌国子监。对他来说,这既是师徒的情义,同时也是一个枷锁。
沈清识一边扶着他,一边回禀道:“确有此事。”
景和帝终于意识到老师的年迈无力,立即唤人给他看了座。
“沈爱卿,那你给朕说说这‘清正会’是怎么一回事。”景和帝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悦。
这也难怪,作为天子门生,日后的栋梁之材,本应一心向学、干净清白,如今私下却广结朋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确实令人心寒。
沈清识早有准备,先是向内官递了一些手稿,又言道:“陛下容禀,这‘清正会’并非旁门左道,只是平日里学子们研学多有感悟,常聚在一起吟诗作赋、策论问答,这些手稿是微臣收集的这些时日的交流成果,请陛下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