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烬阳山庄的人,自然比牧道长这个外人更了解家族的内幕。
烬阳山庄所有的术法皆是围绕妖族开展,除了诛妖,烬阳几乎什么都不会。
没有一点法子了。儿子是他唯一的孩子。
越四爷哭得梨花带雨,就是没那么美观。越向烛的心并不动摇。
擅长看人眼色的侍从早就飞奔去西南角的院子将楼以叶带过来了,此刻姐妹终于重逢,没有任何难言之隐,不用再哭着说抱歉,然后在心中默默祝彼此幸福。
而越四爷的夫人也忽然冲了出来,不顾越向烛手中那柄剑,毫不犹豫地扑向了越四爷。她已是满面泪痕,悲痛欲绝道:“老爷,盛儿去了!”
“什么……!”
她口中的“盛儿”,全名越盛,正是她和越四爷成亲三十余年来唯一的孩子。
方才她本想跟上越四爷一同面对越向烛的责问,刚出房门,侍从便来禀告说:“公子不好了。”她犹豫一瞬,终究还是盛儿这边更急,便去了儿子的房中。
这个孩子自呱呱坠地一直到少年时,都是个好孩子,懂事又活泼,最重要的事,很健康。直到弱冠那年,越盛接连病了大半年的光景,请多少名医都不顶用。
牧道长是他们家养的门客,擅长些道法,自然也会些算命。也是牧道长告诉夫妇二人,盛儿生而福薄命浅,断然是活不过二十五的。
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越夫人来到越盛房内时,仆从跪了一地,她才走没几步,便被心中那个极坏的念头击倒,腿一软,跌在地上。
在侍女的搀扶下,越夫人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走到盛儿的榻边。分明只有几步路的。
她的手很显然是在发抖的。因为年纪渐长,夫人的手指像寻常老人那般干瘦,布满了皱纹。她的食指放在盛儿的鼻下。
没气了,一点都没有了。
越夫人倒在床沿,两双手还死死地扒着她苦命的孩子,仿佛这样做,阎王底下的小鬼就带不走他一样。
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额角青筋微凸起,连声说道:“牧道长呢?牧道长呢?牧道长,把他带过来!”
下人们的头颅低得更厉害,简直要埋进地里了,“回禀夫人,牧道长的屋舍已经……已经空了。”
当越夫人将牧道长人去楼空的消息告诉越四爷时,越四爷的反应和夫人一样,脸色又青又白,几欲昏死过去。
越夫人自然是从昏迷中被仆从们唤醒,因为她还必须得将消息一五一十告诉老爷。而越四爷则是真正地昏了。
越向烛见他昏了,再加上越盛已死,想必他也不会再反抗,便将剑一扔,起了身。
“二位姑娘先回长夜楼吧,马车在正门口。四叔对你们做的事,在下实在羞愧难当。但接下来的事毕竟是家丑,还望姑娘们能许我独自处理。”
他说完,以叶瞧了一眼以芊,后者点点头,二人才牵着手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她们走后,越府只剩下了烬阳山庄自己的人。
越向烛对着还清醒着的越夫人说道:“四婶,把妖交出来吧。”
楼以芊是没有对他说连理藤妖一事的,但他却知道了。
越夫人早已经心死,哪有半点违抗命令的意思,便对越向烛说道:“那妖不在府中,藏在附近的小宅中。”
凡是烬阳山庄的府邸,主家也好,分府也好,如今都设下了防妖的禁制。
而越四爷为了方便,将禁制撤去,将连理藤藏于地窖中。所以那日楼心月和越向烛一同赴宴时,禁制并没有被触发。
而那夜,越四爷越想越后怕,便连夜叫人将连理藤挪至最近的宅子里,避免被越三公子发现。
然而终究是作茧自缚。
“知道了,之后会有人去将它带走的。我还敬您一声四婶,但你们此种行为,便是叫族人用唾沫淹死也不足惜。”他眸色冷然,“我族有训,你们既是烬阳之人,不该不知。偏就姓越的人的性命是人命,姓楼便不是人命了么?难不成冠上越这个姓,人命还金贵起来了。”
越夫人松开揽着越四爷的手,眼睛闭了闭,横了心直直地冲向那把越向烛丢在地上的剑,一挥手,脖颈处猩红的血洒了几米高。
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倒在越四爷身边,口中喃喃道:“盛儿,盛儿……”
她的眼睛就这么瞪着天,竟不瞑目。
越向烛叹息,走到她身边,半蹲着替她阖了目。
“又是何苦呢。”
苍天从来不公。
越盛究竟是真命薄还是别有隐情,除非找到那个逃走的牧道长,否则是不能知道真相了。
但越四爷与其夫人走到今日这一步,越向烛只能说是他们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