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时雨在注视骆衍的过程中,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和骆衍之间有许多不快和摩擦。
加林夜色酒吧里,他当众下过骆衍的面子,后来骆衍的反击也很明显,他上交了一份堪称垃圾桶专属的报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更何况几个小时前,他毫不留情地、单方面地把骆衍踢出了新闻部。
沈时雨一贯冷静沉稳的面庞出现一丝丝皲裂。
他抬眸又扫了一眼面前站着的高大的青年,对方胳膊、腿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有些伤口大小竟然有巴掌那么大。
还有他的眼睛......
沈时雨唇线抿紧,如果他知道骆衍是眼睛受了伤,那他把骆衍踢出新闻部时的说辞,至少会说地委婉些。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了。
沈时雨思维放空地听纪楹和骆衍说护工的事情。
说来,也不知道是该可惜还是庆幸,他和骆衍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他大概率是没机会签订合同的。
果然,骆衍了解到他妈妈的想法后,当即丝滑地坐回到躺椅里,背对他们做出个拒绝的手势:“妈,我现在挺好的。”
他偏过头懒洋洋强调:“又不是废了,要护工干嘛。。”
纪楹宠溺地剜了儿子一眼:“怎么能不要呢?我让阿姨照顾你,你一下拒绝四个,让休学又不肯,到时候在学校没有同学看管你,妈妈怎么能放心!”
“妈——”
“叫妈也没用!”纪楹打断骆衍,“今天我可不是和你商量。”
她说着,回头满意地瞥了一眼沈时雨,“再说,能找到小时这样好的孩子,多幸运的知不知道?”
骆衍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兴趣知道。
但纪楹驳回了他的想法。
眼见纪楹要夸张地吹嘘自己,为避免更大的尴尬,沈时雨轻轻咳了一声。
他将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平静开口:“骆衍。”
“我是沈时雨。”
骆衍的动作细微地暂停一秒,随后,耳朵倏地一动。他摸探着摇椅的扶手回过身来,即便眼睛上遮挡着白纱,还是能从他的表情里让人轻易地体会他的诧异和兴味。
半晌,他转向纪楹,清了清嗓子,语气十分认真庄重:“妈,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我确实需要个护工。”
纪楹:“?”
“所以,你签了几年的?”
纪楹满脸疑惑:“什、什么几年的?”
“合同呗,”骆衍侧眸,缠着眼纱的脸庞已经偏离沈时雨的方向十万八千里,但他浑然不觉释放友好微笑,使得场面更加奇幻和有诈,“这年头实习生找工作都要签三个月的,但我不一样,我想和学长签个十年八年的。”
沈时雨:“……”
正准备好一万八千字准备大劝特劝的儿子的纪楹:“什么???”
·
可能是因为一月三万、病患和他的作息完全同步的护工工作确实太不好找,所以沈时雨明明知道骆衍的行为诡吊,但他还是签了三个月合同。
签就签了,如果大少爷配合,他可以把他照顾地很好,如果大少爷不配合——沈时雨没什么波澜地想,他一个男人还不至于被骆衍拿捏。
纪楹完全不知道沈时雨心里的复杂,她看着他落下最后一笔,只觉得她倔强的儿子终于做了件让她放心的事。
她迅速地装好合同,大事落成一般松了口气:“宝宝,你在学校要保护眼睛,听小时的话。”
沈时雨扶额。
他实在不能把“宝宝”和校篮球队主力、曾扣爆篮板的骆衍联想在一起,但骆衍像是去四川进修过变脸,十分熟练地露出萨摩耶式微笑,伸出三根指头向不知道哪里发誓,一副诚恳做派,“妈,请相信我。”
沈时雨嘴角抽了抽。
纪楹显然对自己宠大的儿子也不太抱希望,她转眸亲切地拍拍沈时雨的胳膊,托孤一般:“小时啊,我们家宝宝就托付给你了,你在学校多照顾照顾他!”
沈时雨前路满是未知。
他点点头,和纪楹又补充了几条上学期间他可能需要请假的情况,把纪楹送出门。
电梯门舒缓地合上,像是话剧舞台上一场落幕,短暂留白里,沈时雨后知后觉出一种不可思议。
他和骆衍......
这究竟是什么孽缘。
沈时雨偏过头,透过放在玄关的松烟墨色镂空书架,打量着骆衍。
大少爷此时悠悠伸了个懒腰。他头发有些凌乱,窝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任由窗外的光点镀上一层朦胧的晕黄;稍稍向下,是他被洁净白纱遮挡的眼睛。
人是视觉动物,骆衍本来就生了张惊艳的脸,再加上这条令人遐想和生怜的眼纱,整个人像是只天然无公害的白色大猫。
这只是假象。
沈时雨心里悄悄强调一遍后别过脸,他清楚骆衍对他没有好感,谁能想最后,骆衍竟然在拒绝了四个有丰富护理经验的阿姨后留下了他。
这样随心所欲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房间安静下来,客厅角落里一个珍贵的摆钟发出类似倒计时的嘀嗒声。
约么两分钟后,“定时炸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骆衍向玄关方向打了个响指:“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