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家,也将作为赵昶一手扶持的肱骨之臣,成为未来真正能同云家抗衡的新兴世家。
在座的勋贵命妇们都各怀鬼胎地思索着以后要如何巴结这位新容华,而纯容华本人,也似乎极其享受成为大家目之所及的焦点。
只见她一手扶着自己尚未完全隆起的小腹,由两名贴身宫女搀扶着前去接圣旨,仿佛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已有孕三月。
在领了旨,谢了恩后,太后同她说话,纯容华这才娓娓告知自己为何要隐瞒已有身孕的事。
“还请太后娘娘恕嫔妾隐瞒身孕之罪,嫔妾之前月信向来准时,突然发现日子推迟了近一月便请了医女来诊脉,果然是有了身孕,因为嫔妾从娘胎里出生后便一直体弱多病,嫔妾怕保不住这个孩子,便未将此事声张……”
太后并未责怪她,只是淡淡道:“只要能保下这个孩子便好,这时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现在虽已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之后也还需谨慎才是。月容,你立即去安排一下,给翊坤宫再多派四名能干一点的宫女过去,另外再找两名靠得住的医女每日专程照顾着,一定要保证哀家的孙子平安降生。”
苏嬷嬷笑着道:“是,太后放心,就像贵妃说的一样,能赶上这样团圆的日子给大家带来好消息,纯容华是个有福的。”
纯容华赶紧谢了恩,回到自己座位上后,不少贵妇千金像池塘中争先恐后啄食地鱼儿一般,围在她身边。
她表面谦虚地应着,眉梢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得意之色,那些奉承讨好的言语如生了翅膀般钻进她耳朵里,说得她心花怒放,如在云端,不禁有些飘飘然。
她的余光偶然间瞅到大殿正中主位旁坐着的云昭昭,虽锦衣华服,明艳脱俗,但她的身边却冷冷清清,倒不如说自己这里才是主位。
不得帝心,又没有孩子,就算再绝世的容颜在这宫里又能如何呢?
而自己有了这个孩子傍身,将来她哪还用得着受云昭昭的气,说不定还能取而代之呢!
想到这里,纯容华嘴角噙着一抹淬了毒的笑意,心头更加得意,双手忍不住来回抚摸自己的小腹,恨不得下一秒就让这个孩子出生。
很快,宫里请来的戏台子在望月殿外咿咿呀呀地开唱了。太后素来爱听戏曲,但今日考虑到纯容华有孕,便让她先点曲,纯嫔只好点了一曲《龙凤呈祥》,将整场晚宴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彼时宫里人声鼎沸,戏曲悠然,一片欢声笑语的祥和喜乐之景,而深蓝的夜幕也在满城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空旷幽深。
夜空中看不见一颗星子,只有那轮银白如盘的月亮,不知道何时爬上了中天,孤独地悬在天穹之顶,透着冰冷的清辉,冷眼旁观着这凡间的喧嚣。
云昭昭无心听曲,之前众人一直围在纯容华身边,挡了她的视线,现在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便不自觉地留意着纯容华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她桌上的那碗蟹肉羹,虽然看样子还未曾动过,但碍于之前的种种教训,哪怕这次已经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云昭昭还是内心隐隐担忧。
她瞅了瞅角落,流霜一脸憧憬地站在那里,踮起脚尖盯着戏台上唱曲儿的花旦,看的津津有味,而汀雪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汀雪了,她低声叫了好几声,流霜才从戏曲中回过神来,走到她身边。
“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
云昭昭下巴轻轻朝着纯容华的方向点了点,说:“流霜,快,你帮我想个办法去把纯容华桌上的那碗蟹肉羹端走。”
流霜闻言面露难色,心想小姐自从那天易常在到访后就跟这蟹肉羹结仇了。“可是……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我直接过去端走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云昭昭盯着纯嫔,心里仿佛被一种强大的直觉驱动着,见流霜不动,她焦急催促道,“快点,随便什么办法都行,不能让她把那碗粥喝下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见纯容华一边听戏,一边兴致勃勃地舀了一勺蟹肉羹品尝。
或许是云昭昭大喇喇的目光过于显眼,裴若桑喝粥时还抬眼看了她一眼。
云昭昭张了张嘴,紧的快要冒烟的嗓子眼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旁的流霜看见纯容华喝了粥,也呆住了。
“小姐,她,喝下去了……”
云昭昭立马喝了一口茶稳住心神,书里那碗蟹肉羹为的是让纯容华小产,估计她当时喝了不少。
想到这里,她立马吩咐流霜:“喝了就喝了呗,你快去阻止她,抢走也行,把那碗蟹肉羹打翻也行,总之别让她再喝了。”
刚才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端走纯容华的蟹肉羹,而现在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纯容华手里抢走蟹肉羹。
这难度岂止是增加了一点!
流霜欲哭无泪,但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往裴若桑和易琉璃那桌走去。
然而,还没等流霜走到那里,只见裴若桑突然面色狰狞地捂着肚子,蜷缩成了一团。
不好。云昭昭心道,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下一秒,易琉璃,以及纯容华周围的贵人命妇们也都发现了她的异常。
“容华,容华,你这是怎么了!”
“不好了,不好了,她下面流了好多血,见红了!”
见裴若桑痛苦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打滚,她的母亲张氏已骇得睁目欲裂,她顾不上任何,连跑带爬地到了女儿身边。
“桑儿,桑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娘在这里。”
然而裴若桑已经疼得嘴唇乌青,面目扭曲,她哆嗦着嘴,双眼瞪得触目惊心的大,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氏见女儿如此痛苦,立马朝四周嘶声大吼道:“叫太医来!快叫太医来!!”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太后一脸严肃地起身,朝那边走去,边走边厉声说:“怎么回事?所有人,不得离开自己的座位半步,就在这里等着太医来!”
这时裴若桑已经疼得冷汗直冒,脖子上的鸡皮疙瘩清晰可见,但她似乎使出了极大的力气,张着嘴吚吚呜呜地想要说什么。
张氏看得心疼极了,一边流着泪,一边低头将耳朵凑到女儿面前。在裴若桑断断续续的语句中,她终于辨别出来她想要传达的意思。
“疼,好疼!孩啊,孩子没了……有毒,是哈……是,云、云贵妃……”
说到最后,她的吐字已格外模糊不清,而这几个字几乎是消耗掉了她最后的力气。
只见这位新晋的纯容华蜷曲着身体,猛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而这时离她受封为容华,成为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不过一个时辰。
红颜转瞬就成了枯骨,座中的欢笑顷刻间就化为了惊恐。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唯有中天那轮月亮,孤独地睥睨着凡间的喧嚣,无论喜悲,也无论圆缺。